第兩百一十一章
昆侖宮等來了一個必然會來的人。
東皇太一沒有再如過去那般, 還需要高聲來一句拜訪三清，在他徑直走來的時候, 參天大樹如長了腳一般地拖家帶口的挪開，岩石蹦到旁邊，飛禽走獸恭謙禮讓，戲劇化一般的場景卻是洪荒最生動形象的規則——強者為尊。
前方的道路就全部為他敞開, 直通昆侖山山脈靈氣最濃鬱的地方。
有老者撫摸茶杯, 漠然垂眸，白發白須，人未古, 渾身的氣度已經滄桑悠然。
有中年撚指不知在想什麼, 時而沉鬱，時而怔忪，驀然一蹙眉，有驚鴻一般的豔色劃過眉宇, 白衣出塵, 道不儘上古時代三清之一的風采。
有青年盤膝而坐，單手支著下巴, 玄衣拖地。美人在骨不在皮，從皮相深處透露出其主人蓮花一樣寧直不屈的本性, 烏黑燦星的眸子閃爍著某種期望之情。
“來了。”
洪荒三清, 盤古後裔，此方天地注定的超脫者。
無論大千世界有多麼廣袤，洪荒永遠是最強的世界之一, 不再會有第二個創世神犧牲自己的身軀，造化萬物，更不會有第二個創世神的元神顯化三清。
在洪荒，出生比三清的根腳還好的人，不存在！但是因為盤古左眼中承載的淨化萬物之光，亦或者是那一點點沒能說出口的喜愛，演化了七萬個元會的洪荒，因緣際會之下誕生了一個走在三清前麵的修道者。
道者，至精也。
不可為形，不可為名，強為之名，謂之太一。
繼承了盤古傳承的三清，直到看見論道三聖而來的東皇太一，才終究明白了盤古大神對太一這個人寄於了怎樣的厚愛，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道的本源啊！
有東皇太一在前，把盤古稱之為父神的十二祖巫就有一點自賣自誇了。
他們崇拜的盤古大神也很尷尬啊。
一點小心思，變得眾人皆知，現在哪個混沌魔神不清楚東皇太一的潛力，暗地裡吐槽他對左眼好得超過右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左眼能力超絕。三清一度在修為上被打擊得懷疑人生，覺得盤古大神的傳承者是東皇太一，不是他們三清了。
好在，一切有因有果，沒有誰是無緣無故的強大。
兩世的劫難成就了東皇太一，也讓他成為了太清老子這輩子最心煩的人。
沒有之一！
東皇太一看著坐在昆侖宮門口，古樹下的老者，馬上就預感到了“鴻門宴”。這個詞彙還是他從後世的輪回裡學到的，極大的豐富了他遣詞造句的能力。
他環望了一圈記憶裡來過多次的昆侖宮，還未有哪一次這麼有閒情地打量這處洪荒排的上前三的福地。而為什麼是前三，不是數一數二，那是因為更好的地方被巫妖二族霸占了，妖族建立的太古天庭在靈氣的廣度上方麵勝過昆侖宮。
“太清道友，另外二位道友不在嗎？這樣也好，我還未與太清道友一起論道過。”東皇太一對老子不陌生，瀟灑的占據一個石凳坐下。
老子聽著他睜眼說瞎話，反應平淡，手一推，把一杯悟道茶移到他麵前。
“請。”
這是太清有生以來最客氣的一回。
“好，淡了一點。”
東皇太一品茗，品的不是茶，而是老子蘊含道的手藝。
悟道茶對於旁人是悟道的效果，可令凡人一日飛升，窺見太清之道。由東皇太一來喝，這茶過於清淡，一如太清老子還未圓滿的道，隻觀道行事，不知與時推移，應物變化。不願插足世事的道從先天上就落了下風，缺乏靈機應變的能力。
君不見，混沌魔神各個為先天聖人，哪個不擅長算計，入世即為出世，爭就是不爭，唯一稱得上混沌魔神裡的異類的隻有以力證道的盤古。
“道友有何見解？”老子問他。
“順天之時，隨地之性，因人之心。”東皇太一說出自己身為皇者的見解。
“是也。”老子點頭，“妖族順天、隨地，唯獨少了因人之心。”他對妖族雙皇追求洪荒霸主之位，妄自作為，積累禍端的行為看不慣。
“這是道友的道，非我與兄長之道。”東皇太一毫不回避，金瞳威壓一出現，停留在大羅金仙圓滿境界許多年的老子呼吸微窒，對東皇太一產生的不滿消散了一些。他或多或少為玉清與上清的事情遷怒東皇太一，雖然不明顯，但東皇太一並不接受他的指責。
“道友之道，順應天地，追求清靜寡欲的境界。”
妖族東皇有趣地笑了笑，“可惜道友忘了，洪荒的天是妖族，地是巫妖共存，你要順應的究竟是自己的天地，還是這洪荒的天地？若你把自己當作天地，自成一道，那也要等道友達到了那個境界才有資格對我講道。”
老子思索，沒有生氣：“自成一道，比作天地……”
東皇太一無形中講述的就是混元之道，對老子的啟發不大，卻受益良多。
三清將來會拜鴻鈞為師，未嘗不是從鴻鈞身上看見了遼闊的未來，鴻鈞或許力量比不上盤古，但是他所經曆的歲月與見識，絕對勝過了最晚誕生的盤古。
混元一氣，堪為萬氣之祖。
鴻蒙紫氣因他而具有紫意，不是他創造了鴻蒙紫氣，而是他的道影響到了它們。
東皇太一也有這方麵的野心，希望有朝一日，他不去乾涉什麼，世間萬物的光芒以大日琉璃色為尊，具備陽之道的器物與力量也染上屬於自己的火焰光芒。
“你將巫妖比作天地，本身就錯了。”老子回過神，沒有被東皇太一的話套住，娓娓道來，“這天地是萬物自行運轉的規則，非任何人或者勢力的一己之物，天道代天地管理洪荒，運作規則，至公無私，修道者當理解天道，以身作則，不去加以破壞，維護洪荒的秩序，天地自有回饋，其曰功德，此法亦為道法自然。”
“我擁有功德不假，那是出自我的本心，非順應天道，我若不願意福澤眾生，天道又能懲戒我不成？洪荒天地的秩序，由我掌握，就由我守護，非我掌握，與我何關。”
東皇太一再一次感覺到自己與老子的衝突，不由心下皺眉。
簡單來說，他沒有辦法認同一個極度客觀主義者的人，但又不能說對方是錯的，畢竟客觀代表的是冷靜與公正，老子的每一次的行為無大錯，從不會惹厭任何人。
三清的立場一直是洪荒天道這邊。
而他自己？
他從來都是他自己，妖族是兄長與他的附屬品，勉強算是自己的東西。
“東皇道友可知，你已入劫。”老子對東皇太一的理念不讚同，眼中隱隱抵觸，甚至這一刻他要是擁有天道的力量，會把東皇太一鎮壓去反省。
“我知。”東皇太一剛毅地回答，“我更知劫難於我身，我當曆劫而出。”
老子搖頭：“空話。”
身處洪荒，卻要逆天，身處劫難，卻要渡劫？豈不知劫難因你而生。
沒有東皇太一，巫妖打不到這一步！
“你退一步，洪荒安穩，眾生心安。”老子無悲無喜地說道，“你前進一步的代價，是要整個洪荒天翻地覆，災業叢生嗎？”
麵對他的質問，東皇太一斬釘截鐵道：“正因不願如此，我才要論道大能，以他人之道補全自身之道，成就洪荒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混元道果！”
老子愕然。
東皇太一說道：“第一步，證道，第二步，平定大劫。”
鴻鈞能夠做到的事情，就說明可行！
他的手往空氣之中一抓，靈氣化液，大日一往無前的霸道在他的悟道茶裡提現得淋漓儘致，一杯赤紅之中透露出琉璃色火焰的悟道茶，讓老子看得額頭冒出熱汗。
東皇太一用對待熟人的態度，毫不掩飾那份要贏老子的意圖。
“請，隻要你能壓製住我的道，算你贏。”
“……”
你怕是要喝死我。
老子木著臉，深刻體會到了不對等的修為下，論道是有多麼不靠譜的事情。
一杯半步混元境界的茶，足以撐爆老子。
上清殿裡，被迫看老子與太一論道的玄衣青年笑得捶地，“哈哈哈哈哈——大哥不要慫啊！有本事就喝啊，說那麼多話，最後還是要比一場！”
老子的臉微微低下，麵部陰影增多。
玉清殿裡，比通天要“懂事”許多的元始撇開頭，不去看老子的笑話，但是嘴角還是沒忍住向上翹起，這種論道方法也虧得東皇太一敢提出來。
“大哥……注意身體。”
元始自認比通天要敬愛兄長，猶豫地開口勸他。
可惜老子在這杯喝下去就能融化元神的悟道茶麵前，臉都僵住了，心裡撥涼撥涼，感覺不到任何兄友弟恭的溫暖。
東皇太一目不轉睛的盯著老子，金瞳純粹，沒有任何壞心思，就是想看他喝下去。或者說……他是想看一個真正能品悟他的道的道友喝下去。
“道友不願，也無妨，稍後讓我去見另外兩位道友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