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大麵子啊!
齊二看著顧嘉那意外的樣子,劍眉微挑:“怎麼,顧二姑娘不歡迎?”
顧嘉趕緊點頭,因為太用力腦袋上的芍藥都有些歪了:“歡迎歡迎,蓬門蓽戶能得齊二少爺前去,那是受寵若驚。”
齊二盯著顧嘉,那芍藥歪了,略有些淩亂,卻越發添了幾分嬌豔,心動念至,不覺聲音低啞,溫聲問道:“那你呢?”
顧嘉不懂,茫然地看向齊二,看齊二望著自己時眸中的灼光,陡然明白了。
顧嘉低下頭,擰眉半晌,終於道:“我養父母都是鄉下人,並不懂待客禮節,到時候會提前過去,幫著養父母打理飯菜,招待齊二少爺。”
齊二至此,總算暗暗舒了口氣。
“一言為定。”他眸中帶了笑意。
“一言為定。”顧嘉看到了齊二眼中的笑,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上當了。
他可能從約自己過來就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先逼著自己寫下欠條,然後要求自己為蕭家父母那邊幫襯招待。
話說出口,現在她想撤也不行了。
齊二卻突然抬起手,伸過來。
顧嘉微怔,在她下意識裡,齊二是一個恪守規矩的君子,絕對不會有任何不合禮節的動作,他便是對自己有些想法,卻未必真做什麼吧?
是以她都怔在那裡了,沒法反應。
齊二的手落在了顧嘉鬢間那朵芍藥上。
他因為常年握筆而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觸碰上了那歪了的芍藥,然後幫她扶正,扶正之後,便撤回了。
他的動作很快,快到讓顧嘉來不及阻止,也來不及說什麼。
“煙濛濛,雨濛濛,
芍藥花開濕嫩紅。我今灌沐諸如來,
人間天上起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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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博野侯府,顧嘉還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齊二竟然摸了摸她頭上的芍藥花,還幫她扶正了。
當時他在她耳邊念了一首詩。
那首詩的意思……她知道的。
上輩子,他也念過同樣一首詩。
顧嘉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想得麵紅耳赤,一時又記起自己手裡的輿圖。
看看輿圖,她決定先不給他了,哼哼,先吊吊他吧……
正想著,就聽得紅穗兒道:“姑娘,夫人身邊的環兒過來,說是夫人有請姑娘過去一趟。”
顧嘉莫名:“這會子,會有什麼事?”
紅穗兒搖頭:“那就不知了,姑娘先過去看看吧。”
顧嘉點頭:“也行。”
最近彭氏不遺餘力地“磋磨”蕭扇兒,可算是把婆婆的架子威風使到了極致,那蕭扇兒日子很是不好過。
不過顧嘉倒是不同情蕭扇兒,反而有點慶幸。
若不是彭氏把力氣都用到蕭扇兒身上了,自己哪裡來的這麼大清淨?改天她得鄭重地謝謝蕭扇兒了。
當下她略作收拾,便過去了彭氏那裡,一進屋,卻見蕭扇兒也在的,正小心翼翼地服侍在旁邊,拿了個美人錘給彭氏捶腿。
蕭扇兒看她進來,瞧了她一眼,那一眼裡竟然多少有些嫉妒。
顧嘉頓時警惕了,看來是有事情要發生了?
彭氏審視了一番自己女兒,最後滿意地點頭,示意顧嘉坐下。
顧嘉行了禮後,坐下了。
彭氏笑著道:“阿嘉入了夏就該及笄了,到時候定是要好好辦一場及笄禮的。”
顧嘉頷首,恭聲道:“母親,這個豐儉由人,我覺得隨意就是了。”
蕭扇兒本來還有些等著看好戲的模樣,聽到這個,想起了什麼,眼神頓時黯了下來。
顧嘉自然多少明白的。
本來她和蕭扇兒前後腳生的,她及笄了,蕭扇兒也該是及笄了。博野侯府以前對蕭扇兒不薄,及笄禮上自然不會虧待她的。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顧嘉依然是博野侯府的千金小姐,沒出閣的小姐金貴得很,及笄禮自然是得好好辦。
蕭扇兒呢,她改姓蕭了,成了蕭家的女兒,不再是博野侯府的小姐了。她變成蕭家的女兒,一頂小轎子抬進博野侯府,隻是一個妾而已。
誰家會給一個妾辦及笄禮。
所以蕭扇兒就少了人生中這重要的一個環節,她是永遠沒這機會了。
嫁人的女人本來就該伺候公婆照料小姑子,況且她隻是一個妾而已。
顧嘉倒是沒太在意,她還不一定能等到及笄禮,說不得早早離開了,便隨口應付幾句罷了。
誰知道這時,彭氏卻笑嗬嗬地道:“還有一樁事,你既是要及笄了,那婚事的事也該早早地做打算了。”
聽此言,顧嘉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同時也明白自己剛進來時蕭扇兒的嫉妒之意。
看來是一門不錯的親事,以至於引得蕭扇兒這神情。
顧嘉聽此言,便道:“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女兒沒什麼話說。”
彭氏見顧嘉這麼說,一時倒是有些意外。
這個女兒素來不太聽她的話,她也對她不抱什麼希望的,但是如今她既然成了那三品誥命,女兒家身份貴重,自然應該好生做個親事。
如今那蕭扇兒是白養了,顧嘉若是能夠嫁個好人家,算是給博野侯府拉一個好親戚,以後對顧子卓顧子青也是好助力。
須知博野侯自己就沒個兄弟姐妹幫扶,便是族中人也都是遠親了,彭氏覺得很吃虧。
所以聽到顧嘉這麼說,她心裡倒是鬆了口氣的:“之前太後娘娘分明是有意把你許給南平王世子的,隻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竟然沒成。”
……
顧嘉沒想到,兜來轉去的,竟然又是這一位。
若是這樣,她倒是放心了。
反正她已經把南平王世子給得罪狠了,想必聽到這門婚事,南平王世子比她更早蹦起來反對。
“母親,話不能這麼說,太後娘娘可從未說過要賜婚給我和南平王世子,一切都隻是我們的猜測罷了,況且……我瞧著那位南平王世子可是對我沒好臉色,如今我也是三品淑人,母親何必非要硬把我往南平王世子那裡塞,沒得讓人看笑話。”
彭氏聽了,卻是疑惑地打量著顧嘉。
“阿嘉,南平王世子可是皇上的侄子,南平王的長子,這樣的身份,配你是足夠的,我們還要說一聲我們高攀了,怎麼你反倒不喜?還是說你另有打算?”
顧嘉聽著彭氏這話,一時都有些想笑了。
“母親,你也想忒多了,女兒可沒那雄心壯誌要靠著婚事攀附皇室的意思,隻是不想著母親多想了去,到時候剃頭擔子一頭熱,豈不是讓人笑話。”
彭氏聽著簡直是想拍桌子了:“怎麼叫咱們剃頭擔子一頭熱呢!如今皇太後那邊都下了帖子,邀咱端午節的時候一起過去觀龍台看龍舟賽。”
顧嘉聽她這麼說,頓時沒聲了。
眼看著端午節就要到了,每年端午節的時候,燕京城裡會在護城河辦一場龍舟賽,到時候皇上也會親自過去看,那麼皇上在哪兒看呢?就在一處叫觀龍台的閣樓裡。
能上觀龍台看龍舟賽的自然都是皇親國戚或者備受皇上寵信的權臣,可以說,能登上觀龍台,那就意味著你在燕京城裡至少是數得著的人物了,是尋常人不能小覷的。
現在皇太後竟然給博野侯府下帖子,邀過去觀龍台賞龍舟。
往年的博野侯府可是沒這個榮幸的。
彭氏對這件事是很滿意的,笑嗬嗬地道:“其實上次阿嘉獻棉花,皇上那裡也是記著阿嘉的吧,要不然也不會特意賞了三品誥命。不過這次可是皇太後給咱家下的帖子,不是皇上那邊的手諭,這就耐人尋味了,說明還是皇太後惦記著咱們家,可皇太後為什麼惦記著咱們家呢?”
彭氏彆有意味地笑了下:“上次的事沒後音了,這都說不好的,也許是覺得南平王世子年紀還小呢?如今阿嘉要及笄了,南平王世子那裡也眼看弱冠之年,這親事應該就可以做了吧。”
顧嘉至此,徹底沒音了,她感覺到了情況不妙。
上次莫三和齊二都出手了,去找過了南平王世子,南平王世子羞憤之下拒了這門婚事。
可他到底怎麼拒的,又是怎麼給皇太後說的,這都說不好的。
顧嘉心中歎了口氣,有種按下葫蘆浮起瓢的無奈感。
“不管如何,你總是要好生準備著,端午節上觀龍台,這是怎麼樣的榮寵,可不能讓人小看了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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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回到房中,想了想,覺得這個事兒不能自己煩惱。她一個姑娘家,為了嫁誰不嫁誰的事煩惱,這像什麼話,必須引入外援幫忙,借力打力。
她第一個去找的就是博野侯了。
先陪著博野侯說了一會子話,她才慢慢地轉入正題,說了這南平王世子的事。
博野侯沉吟片刻,卻是問道:“阿嘉怎麼想的?”
顧嘉道:“那南平王世子乃是皇室子嗣,又要承襲南平王之位,若哪個嫁給他,就是王妃了。女兒覺得,當王妃固然是風光榮耀一時,可是這王妃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不知道多少講究。女兒自小長在鄉野,本就不懂得那麼多規矩,又哪裡做得來王妃,真在那個位置上,一旦行差踏錯,自己受罪不說,怕是還連累父兄母親。”
博野侯聽得女兒這一番話,倒是有些意外,打量一番後,眸中露出讚許之意。
“阿嘉,不曾想你小小年紀,倒是想得通透,南平王世子妃的位置固然好,可卻不是那麼好做的,況且我博野侯府本就是世襲的侯爵,沒有必要為了攀附皇室讓女兒去做那個位置,為父倒是希望你能嫁在燕京城尋常伯侯之家,以後萬事也好有個照應。”
顧嘉聽聞這話大喜,知道父親是幫著自己的,且是實實在在為自己考慮的,那麼母親那裡不足為懼了。
“父親,可是母親那裡,卻是——”
博野侯安慰道:“你不必擔心這個,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張,你母親拿不得主意。”
若是以前,博野侯自然是想著女兒的事就聽妻子的罷了,反正她多年管理侯府,又熟知燕京城中的少年男女,想必是不會錯的。
但是最近一年家中出的種種事情,讓博野侯開始意識到,自家夫人之所以看似把府裡管得還不錯,隻是自己從來沒把心思放在府裡,不知道府裡到底被打理成了什麼糟糕樣子,也不知道女兒被養成了什麼模樣。
是以如今博野侯是不敢相信彭氏了。
這個女兒原本就被養在鄉下受了委屈,欠了她的,這婚事上自然不好委屈。侯府的女兒嫁過去當王妃,那得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不願意女兒去受這種罪的,隻想讓女兒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到時候他和兩個兒子也好護著女兒,為女兒撐腰,那日子才叫舒坦。
況且……嫁誰不好,非要是南平王世子。
博野侯和那南平王是有些交情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明白這其中的風險。
關鍵時候,他當然分得清該遠離哪個才能保住爵位,保住家裡平安。
顧嘉和自己父親說了一會子話,真是憂心忡忡地進去,神清氣爽地出來,這個爹是真心疼愛自己,為自己著想的。
目前看來暫時不用愁了,至少不用擔心嫁給什麼南平王世子,隻是自己及笄後,怕是做婚事早晚的,自己還是得早做打算。
若說自己來說服父親不要成親就當個姑娘,怕是不行的,自己總不好說自己婚後四年無出吧。一個姑娘家,貿然說這種話,哪個會信呢。
顧嘉正愁著這件事,恰收到齊胭送來的花箋,卻是邀請她過府去玩兒的。
一看到齊胭的花箋,顧嘉自然就想起那銀子的事來了。
她和齊胭都是下注賭了的,這件事唯有自己,王玉梅,齊胭三個人知道,底下人便是知道,但是那消息是萬萬不會傳到齊二耳中。
齊二是怎麼知道的呢,況且還知道的那麼詳細,連四千八百兩的數目都說出來了。
顧嘉覺得,肯定是齊胭出賣了自己。
“阿胭啊阿胭,說好的絕對不能告訴彆人的,你卻告訴了他?哼哼,我可饒不了了你!”
若不是齊胭,自己怎麼會好好地打個兩千四百兩的兩欠條呢?
顧嘉挽起袖子,決定趕緊赴齊胭之約,她得找齊胭麻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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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胭房中。
齊胭含著眼淚哀求:“二哥哥,你就放過我吧,這事兒若是讓母親知道,我就完了,她一定會罰我跪在佛堂裡不起來,還要我抄寫經書,我完了我完了。”
齊二麵無表情,淡淡地問道:“她回信了嗎?”
齊胭一臉巴結:“回信了,她說明天一定過來呢。好哥哥,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了,你再不許告我小狀了。”
齊二瞥了齊胭一眼,沒說話,徑自撩起袍子離開了。
齊胭看著齊二離開的背影,恨得隻跺腳。
“我好話說儘,你卻黑著臉不知道說句好話,哼哼,也忒狠心了!”
一時想起顧嘉,又道:“阿嘉啊阿嘉,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休要怪我出賣你了,我不把你賣給我哥哥,他就先賣了我!作為我的閨中好友,你就為我犧牲下吧!”
齊胭是很清楚這個道理的,所以齊二稍微一逼,她就利索地寫了花箋請顧嘉“過府遊玩”。
“不關我的事,不能怪我啊!”齊胭再次這麼念叨了一句,決定先去翻翻自己心愛的畫本來放鬆心情。
世上哪有那麼多麻煩事,不要去想,麻煩事就不存在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