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瓶(1 / 2)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到場時,眾人已經對那件腰鼓失去好奇心了。

大家懂的都懂,既然真品在博物館裡藏著,那肯定錯不了,杜老板的這件必然就是贗品。請專家來,不過就是給個權威認證,好叫杜老板死心,將贗品交出來。

要說贗品這東西能不能帶回家自己藏著,好歹是三千萬買來的,當個擺設總可以吧?

可在古董界,贗品就像假|鈔,存在乾預市場秩序的風險,尤其是當主人花了三千萬買來的,付出過這樣慘痛的代價,不敢保證之後會不會打著真品的旗號去坑害彆人,所以專家也會建議銷毀。

專家戴著白色手套,在經過一係列細致地看,摸,摳土鏽等動作之後,用了三分鐘不到,就把那件花釉腰鼓瓷器放下。

杜老板一直在一旁無意識地搓著手,瓷器落在展台上時,他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盯著專家。那一臉熱切的樣子,仿佛在等待一個奇跡。

專家卻沒有立即發表評論,他脫了一隻手套,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靜靜地聽了片刻,低低應聲,再掛斷。

杜老板沉不住氣,上前一步:“專家,您可看仔細嘍,我這個是三千兩百萬買來的,另一個老先生在拿顯微鏡看過後,還給我這件寶貝頒發過文物局鑒定中心證書的。”

杜老板的意思大家也都聽得明白,他是讓這位專家悠著點說話,他是正正規規有證書的!

專家沉穩地推了下眼鏡:“請問,你確定是文物局鑒定中心的證書嗎?”

杜老板眼睛陡然一亮,聲音都拔高了:“那可不是嗎!還有燙金的幾個大字!不信我現在就叫人取來給您看。”

專家淡笑一下,擺手:“不必,我隻是想說,文物局的八個下屬單位中,沒有鑒定中心這一單位,你可能是搞錯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杜老板剛恢複常態的臉色刷的一下子變紅,又刷的一下子蒼白。

彆怪在場各位沒有同情心,這裡大部分人都是經曆過大場麵的企業家,懂得人情世故,更懂隱藏情緒,除非實在忍不住。

杜老板這一出笑話,鬨得實在太可樂了。

信以為真的證書,到最後連頒發機構都是假的,真是假了個徹徹底底。

可見那個不知名的所謂專家,很可能就是古董販子找來的托,設了個圈套,就把杜老板三千萬騙到手。

後麵的話其實也無需專家再明說了。

可杜老板灰頭土臉,還在掙紮:“那這個東西……”

專家一看就是這種場合見過不少,淡定地再一推眼鏡:“作舊痕跡太明顯,是贗品,我來之前也跟京市博物館的同事說明了情況,他剛剛跟我反應,真品確實還在博物館裡收藏。”

雖然早已知道結果,但在認證蓋戳之時,周圍還是不免發出一陣唏噓和竊竊私語聲。

杜老板矮胖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徹底不再作聲。

杜老板身後同行的那些人麵色好不尷尬。

餘錦白甚至往旁邊挪了挪,想混進一旁的人群裡。

也有不少人去看沈意,在他們看來,專家說的跟剛剛沈意說的一樣,這個年輕人無論從專業度還是眼界方麵,都不一般,果然不應以年齡斷人能力。

一個男人正好站蔣雲瀾身旁,他心悅誠服地對蔣雲瀾豎起大拇指:“你家公子真厲害。”

蔣雲瀾沒有否認,心中無端升起一絲得意。

沈意不僅幫她收拾教育了杜胖子,又給她麵上添了光彩,她怎麼能不高興?誰還沒有點虛榮心?

就在這個時候。

人群不知哪裡冒出一道聲音:“那這件瓷器怎麼辦?”

杜老板回光返照了一下,抬頭想瞪人,可掃視一圈也沒看出剛剛是誰在說話。

蔣雲瀾蔑笑一聲,提高音量:“既然已經肯定是假的了,如果杜老板有氣魄,不如當著我們的麵砸了。”

杜老板沒了先前嘲笑蔣雲瀾的那股囂張和從容,麵紅耳赤,一張堆滿橫肉的臉愈發醜陋:“憑、憑什麼!”

四周再次響起細小的討論聲,不過這回,大家都帶著點對杜老板指指點點的意思。

看他這意思,似乎還想把贗品留著。

“杜老板,萬一哪天市麵上再出現一個假的腰鼓,彆怪我們想當然以為是從你這邊流出來的。”蔣雲瀾冷笑,“我要是你,為了自證清白,也會當著大家的麵,親手把這東西砸了。”

杜老板額上的汗冒得更急了,咬牙切齒,眼神中都不自覺帶上了對蔣雲瀾的怨恨。

蔣雲瀾說得像是為他考慮似的,其實句句都是在逼迫他,又當著這麼多業內人士的麵懷疑他,無疑是在激化大家對他的信任危機,如果不現在砸,來保全聲譽,以後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杜老板太煩這個蔣雲瀾了,可現在他完全理虧,不好表現出來。

他看向蔣雲瀾:“在這種高雅的場合下,砸東西不合適,擾了大家的興致,我會私下裡處理。”

蔣雲瀾笑出了幾分女魔頭的味道:“我看大家興致都挺高,沒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我知道杜老板是文人雅士,如果你麵子薄,這胡攪蠻纏的惡人就我來當吧。”

說著,蔣雲瀾當真擼起袖管,作勢要上前。

嚇得杜老板連忙伸手阻止:“彆彆彆!我自己砸!”

蔣雲瀾這才作罷,環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等待。

杜老板一臉苦澀,兩手拎起腰鼓的左右兩端。

四周人都小心避讓,退開一圈。

蔣雲瀾還在一旁指揮:“放低點,彆濺到彆人了。”

杜老板心中罵罵咧咧,但也隻好照做。

臨到關頭了,杜老板也掩飾不住自己的肉痛,雙手要放不放,就這麼磨嘰了一會兒,牙一咬,眼一閉,鬆了手。

一聲瓷器脆響在展廳內響起。

杜老板心都在滴血。

他的三千萬……

不知誰起的頭,大家紛紛開始鼓掌。

蔣雲瀾“嘖嘖”兩聲,搖頭:“誒唷,我看得都心疼……人還是得有點眼力和見識,不然得踩坑。”

這是原封不動還給杜老板的話。

杜老板怒不可遏,都這時候了,這女人還上來踩他一腳。

可他一看到地上攔腰截斷的瓷器,心裡又不禁泛起疼。

杜老板今晚臉麵都丟儘了,也就無所謂好看不好看,雙手一甩,背到身後,狠狠瞪了蔣雲瀾一眼,轉身就走。

當他瞥見沈意時,又是瞪一眼,極其不客氣。

沈意走回馬力剛等人身邊,看著杜老板氣衝衝的背影,又看向蔣雲瀾:“他不會報複我吧?”

蔣雲瀾冷傲地瞥了眼沈意,隻吐出兩個字:“他敢。”

沈意無意跟任何人結怨,就怕遇上小人難纏的情況,但聽蔣雲瀾這麼說,又不免放寬心。

蔣雲瀾這人雖然不好相處,但說出的話有保證。

一場慈善晚宴結束。

大家出來時,工作人員站在門口發紀念品,是一個包裝在禮品盒裡的硯台。

沈意覺得有趣,於是領了一份。

然後大家來到場外等車。

馬力剛看向蔣雲瀾和沈意,暗暗思忖。

來時,是他派人開車去接沈意的,現在回去,不知道這對母子怎麼打算。

馬力剛對沈意招了下手:“小沈,我再讓助理送你回去?回你現在住的地方?”

沈意沒想那麼多,點頭:“那麻煩……”

可是話沒說完,另一道低磁悅耳的男音插入:“我送他就好,不麻煩。”

馬力剛順著聲音看去,見是傅新詞,他知道這兩人一起參加節目,關係很好,於是也不堅持,但還是問沈意;“小沈,你怎麼看?”

沈意看一眼傅新詞,低聲道:“行吧。”

馬家的車這時停在了台階下方,馬力剛跟大家告彆,說了幾句客套話,最後真心實意地感謝沈意這次的陪同,然後離開了。

等馬力剛走後,還站在原處等車的三人陷入迷之沉默。

沈意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因為是彆人開車送,因此他不便問什麼時候到,有催促的嫌疑。

沈意想了想,看向傅新詞:“要不然你先走吧,我想進去上個廁所,你不用等了,我從這裡打車回去也方便。”

傅新詞瞥向沈意,打量數秒,難得露出揣測的神情。

最後,頭一偏,淡淡道:“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

其實沈意並非要上廁所,就是覺得氣氛尷尬,想暫且避開。

跟這對母子倆獨處,需要點心理素質。

剛才傅新詞提議要送他時,沈意就猜到蔣雲瀾可能會有意見,但是又不能當著馬力剛的麵拂了傅新詞的好意,於是先答應下來。

果不其然,蔣雲瀾一直一言未發,沈意都沒好意思去看女人的臉色,想來不會好看。

與其這樣,不如自己回家來得輕鬆自在。

他現在想找個借口脫身,可惜傅新詞沒看出來,也沒順著他的意思。

沈意心下歎氣。

傅新詞能看出來什麼?

果然是對這人期待高了。

不過話既然都說出口了,沈意怎麼也得做做樣子。

他輕聲道了句“失陪”,重新走向藝術會場。

傅新詞回頭看了眼,見沈意進入場館內,又看回前方:“你能不能對他好點?”

話是對蔣雲瀾說的。

蔣雲瀾正環著雙臂,重量壓在一條腿上,另一隻腳上踩動著高跟鞋,閒閒地想著心事。

聞言,回神,緩緩站正身,看向一旁傅新詞,一臉寒意:“我又怎麼他了?”

蔣雲瀾什麼都沒乾,就遭到傅新詞這樣的譴責,很難不叫她懷疑傅新詞是不是故意找茬。

傅新詞雙手抄著兜,眉眼寡淡,這回,不像過去那樣言辭激烈,語調平靜:“你要是不樂意看我送他,可以直接說,既然他在身邊,就算不想交流,裝作玩手機也好。”

蔣雲瀾皺眉:“我……”

傅新詞自顧自說下去:“他心思很細,不可能完全忽視你的眼光,你表現出意見的時候,他會覺得有壓力。”

傅新詞難得平和的態度沒有激起蔣雲瀾的脾氣。

蔣雲瀾暗暗深吸氣,同樣看著前方:“首先,我沒有意見,我再看不慣你們交往,倒不至於送人回家都不允許,其次,我懶得應付,如果我讓你們覺得有壓力,那麻煩離我遠點。”

傅新詞舔了舔唇,偏頭看向蔣雲瀾,語氣低了:“有他在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總擺臉色?就當給我個麵子。”

蔣雲瀾看向傅新詞,眼睛微微一眯:“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