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角度和高度稍一偏移, 許淩霄的降落地點就會南轅北轍。
沈鹿鳴霎那間,好像明白了她要做什麼,驚恐道:“許淩霄, 你彆跳!你給我回來!”
此時, 她身上背著白色的降落傘包,雙手張開站在機艙門,眼眸微闔, 感受著風的侵襲, 心裡默念:
「如果風能聽見女巫的咒語, 那麼, 請把我帶到他的身邊。」
就在沈鹿鳴驚喊出聲的瞬間,那道纖細, 卻如蘆葦般柔韌的身影, 頃刻落入到無儘的雲層之間。
巨大的風力包裹著她,許淩霄心裡默念時間, 就在一陣浪一般的雲飄來之際, 手裡捏著的繩索一掙,降落傘如潔白的羽翼,瞬間在她身後張起。
風雲像無數隻精靈,鑽進了這巨大的降落傘中,將她托了起來, 她就像漫遊在天上的女巫,降落傘,就是她的掃帚。
許淩霄手裡捏著指南針,目光凝在一片綠色叢林中,南部多雨,沼澤密布, 但在這樣一片深綠上,要找到白色的降落傘,應該很容易,難道程少微他落地後,還有力氣收傘?
雖然這個想法很離譜,但她更不願意相信,程少微是沒來得及開傘逃生。
伴隨著降落傘的漂移,許淩霄感覺到絲絲的涼意粘來,攤開掌心,原來是下雨了。
離地大約十米的時候,她身上的降落傘,被樹椏卡住。
這個現象,讓她心情忽然一沉。
程少微的帳篷如果也這麼卡住,他有這個功夫收傘,怎麼不加緊聯係部隊。
眼下的每一個結論,都讓許淩霄心情很煩躁,這種情緒之下,掩藏著她不願意麵對的難過。
她長腿踩上了樹椏,再拿出軍用刀割斷了傘繩,一瞬間的墜感將她往下拉,許淩霄迅速抓住枝椏,如果直接跳下去,她還沒找到程少微,自己先折了。
頭頂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枝椏上密布的刺紮得她指尖一疼。
但此刻,他顧不及看傷,在瞅準支點的瞬間,長腿一邁,終於跳到了樹乾的凹口。
低頭攤開手心,上麵樹皮混著鮮血,被雨水打落,於是將衣袖紐扣解開,抻長了袖口,隔著衣服,雙手抱住樹杆,緩緩往下滑落。
落地之後,許淩霄打開指南儀,往哪裡去,現在成了她的第二個難題。
她原地轉了一圈,發現自己落在了一個山坡上,離山頂約有四五十米,好在剛才卡在了樹梢上,否則,落地稍一不穩,就會滾進山底,光是碰到沼澤,她就可以沒命了。
這種時候,站得高,才能望得遠,許淩霄不管方向,隻往山上快步走去,隔著雨簾,她往山頂四周掃了一眼,能見度還可以,許淩霄看到方圓二十公裡的地方,都沒有一間茅草屋。
蠻荒之地。
於是決定再換一座山頭,冒雨爬了一會,再次確定方向時,這會已經是下午六點,夜色靜靜地垂了下來,許淩霄的體力被拉拽著一點點消耗,而就在她再次回到原地時,突然,她聽見山間裡傳來了動靜。
這個人不知何時出現的,竟在那裡撿她的傘包!
許淩霄右手按在腰後,那裡藏著飛行員降傘前配備的手|槍,在靠近大約兩百米距離的時候,突然,那個看著瘦得像個猴一樣的男人,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彆動!”
許淩霄拔出手|槍的瞬間,指著那個男人道:“放下傘包,這是國家財產。”
那人嚇了一跳,但估摸是距離並不近,於是手上動作根本不停,居然還在撿傘包,許淩霄左手手腕托著右手,見他要逃,喊了聲:“彆跑!”
她體力已經在消耗,不能浪費在追這個人身上,於是手腕一提,朝他頭頂上方斜25度角的方向,開了一槍——
“嘭!”
那個山民腳步嚇得一溜煙,跑得更快了,還死死拽著傘包。
這腿腳也太利索了。
許淩霄罵了句:“他媽的,你應該來救我啊!”
把我救回村子裡去啊,大哥!
許淩霄當場氣得來火,要是程少微真掉這種地方來,會不會連衣服都被扒拉乾淨了。
一想到這,再加上程少微那張臉蛋,會不會因為長得太好看,被藏起來了,誒,她腦子裡現在亂七八糟的,都怪程少川,這小孩天天在她耳邊講故事,一會說落難王子被美人魚救了,要以身相許,一會說王子失憶了,被公主帶回家。
啊!
她踢了一腳樹樁,頭頂的雨葉頃刻簌簌落了下來,撒在她身上,冰冰涼涼的。
許淩霄長這麼大,頭一回覺得委屈。
但是剛才出現的山民,倒是給她引了個方向,現在傘包沒有了,她得找到有人煙的地方,眼看著太陽落山,再不走出去,她就得再次折在這裡。
不過好在下了點雨,她口渴的時候,就抬頭,讓雨水潤了潤喉嚨,走了大概兩個小時,許淩霄忽然感謝在航校時被逼著鍛煉拉引體向上的自己,她還想到了程少微,以前她覺得,開飛機的乾嘛要天天長跑,現在她明白了,不練長跑,她今晚根本不可能走出這座山頭。
此時,她按著地理常識走了條直線,低頭再一看手表,晚上九點。
距離程少微失聯,過去了兩個小時五十分鐘。
此時口袋裡有幾塊巧克力,但她還是忍住了。
許淩霄咽了下口水,她在想,也許部隊已經找到他了,也許,一會等她找到電話,就會有好消息。
不論她此行能不能遇見程少微,但此刻的跋涉和筋疲力儘,能讓她忘記不安,隻要她在找,就還會有希望。
有時候,盲目的行走,也好過被動地等待宣判。
就在她手裡的電筒光芒掃過山林時,忽然,看到不遠處樹枝上,垂下一道細細的長條,直覺告訴她,這不是樹枝,而是,人造類的工具。
待她再走近一看,驀地怔了下,這是:羊鞭子?!
等回過神來,她頓時燃起了希望,有羊鞭子,不就是有趕羊人嗎!
許淩霄撥開灌木往裡走,電筒的光亮一掃,果然,是一群雪白的羊,一群,多麼令人心動的羊啊!
可愛,還乖巧,被光亮照過也隻咩了幾聲。
她拐進山路,就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蹲在山坡邊洗衣服,走近了看,旁邊還放了他的書包。
應該是放學回來後,還要去趕羊,這會才有空洗衣服。
許淩霄手裡的電筒一掃過,那小男孩猛地回頭,一雙眼睛葡萄一樣大地看著她,驚恐,詫異。
“小同誌,你好,我迷路了,你能帶我去村公所嗎?”
許淩霄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一點,但小男孩還是眼睛睜睜地看著她,不吱聲。
許淩霄又重複了遍,這回,他小小的腦袋歪了歪,掛了個問號。
耶?
他聽不懂國語嗎?
許淩霄一想,這裡是南部,方言和少數民族聚居,聽不懂很正常,於是,她指了指小男孩的書包,他立馬把書包緊緊抱在懷裡。
她不由笑了,看來是個愛學習的孩子。
許淩霄從兜裡拿了塊巧克力出來,遞了過去。
這個放羊的小男孩臉蛋上還都是灰,看起來臟兮兮,許淩霄見他有些怯怯的畏懼,就撕開了巧克力的包裝紙,掰開一角巧克力,放到自己嘴裡,剩下的都遞給了他。
許淩霄指了指他懷裡的背包,意思是,我們交換。
小羊倌遲疑了,但還是不肯。
許淩霄輕歎了聲,用手比劃地在掌心寫字,意思是說,借你的紙和筆用一下。
聽到這話,他果然放下了被打劫書包的防備,從布袋裡掏出了一隻鉛筆和草紙,再接過許淩霄手裡的巧克力,乖乖地舔了起來。
許淩霄在紙上麵寫了行字:請帶我到村公所。
孩子果然看懂了,點了點頭,特彆乖地就馬上帶她走。
許淩霄見羊還在原地吃草,想提醒他,但這個小羊倌腿腳靈敏得很,一下就走在了前頭,許淩霄想笑,這是連羊都不要了?
想到這,她心裡不由浮起一絲暖意,希望,程少微也能遇到這樣可愛的小羊倌。
而不是那個搶了她傘包,卻把她丟下的山民。
果然,大概走了半小時,許淩霄麵前就出現了一小片茅草土坯搭的寨子,她跟著小羊倌到了家,屋子裡有潮味,許淩霄掃了一眼,沒有彆人。
屋子裡黑漆漆的,她手裡有電筒,就倒立著把光照向屋頂,相當於一盞燈,比他點煤油亮堂多了。
這時,就見小羊倌手腳麻利地抄起水瓢舀水,倒進鍋裡,再在灶膛裡生火,緊接著就從籃子裡拿出了一顆雞蛋,敲開放到鍋裡炒,許淩霄這才發現,因為家裡沒有油,所以用水炒的雞蛋,接著又在籃子裡找到了中午剩下的米飯,倒進去繼續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