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同我們講一講鏢局的事?”幾個年齡相仿的姐妹走在於寒舟的左右, 好奇問道。
她們都知道於寒舟的身份不能暴露, 因此說話時免去了“大姐姐”的稱呼, 都以“你”開頭。
於寒舟知道這一路枯燥沉悶, 況且未出閣的小姑娘對外麵的世界總是好奇的, 便撿著能說的同她們說一說。
除了幾個小姐妹之外, 幾個兄弟也走在周圍, 聽得帶勁。
新鮮的話題使人忘記了痛苦, 傾聽之餘不忘發表自己的意見,氣氛漸漸輕快起來了,好像回到了抄家之前,兄弟姐妹們一同說話的時候。
直到江如雪問道:“鏢局中的鏢師多是男人嗎?”
氣氛一靜。
“是。”於寒舟答道,“但也有女鏢師, 我們大師兄的妻子便跟著一同走鏢, 是個爽利的女子。”
江如雪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同情和難過從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來:“同這些人同吃同住, 姐姐受委屈了。”
異樣的氣息在空氣中流動。
三房的一個妹妹推了江如雪一下,低聲道:“你仔細些!彆亂稱呼!”
說話時, 目光往後麵一看,兩個差役離得遠。幸而眾人圍在於寒舟身邊,江如雪的聲音也不大,要不然非得被差役聽去。
江如雪連忙掩口,立即賠不是:“是我的錯,我不開口了。”
然而她之前說的話,卻在眾人心中留下印記。
於寒舟乃女子, 成日混跡在男子之中,同吃同住……她們平日裡跟男子說話都要隔著一段距離,便連江如雪這樣訂了親的女子,同未婚夫說話都不能說太久,於寒舟卻跟男子同吃同住?
江大哥和江二哥的臉色都很難看,想斥責江如雪亂說話,偏偏她說的是事實,他們兩個如果喝斥出來,倒顯得欲蓋彌彰。
已經有人往遠處挪了挪,不離得那麼近了。
於寒舟察覺到了,她看著江大哥和江二哥這兩個嫡親兄長焦急擔憂的神情,緩緩開口道:“帶我入門的女鏢師,是大師兄的妻子,她憐我年紀小,單獨給我安排了一間住處。”
眾人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那位嫂子心腸真是好。”
“不過,同吃卻是免不了的。”於寒舟說道,“師兄們關係很好,平時一起練功,說說話,吃飯也都是一起。人多,吃飯也香。我排行最末,多靠師兄們照顧,總不能端了碗一個人進屋去?那樣不妥當。”
眾人聽她的解釋,仔細想了想,的確是這樣。她做不了江家小姐,一個人討生活,夠辛苦了,難道還要介意她跟一群男人同桌吃飯嗎?
再想起剛才的疏離,都覺得不大好,更對江如雪這個挑起話端的人很是不悅。
江如雪察覺到眾人的視線,也知道自己剛才說話不妥當了,忙道:“對不住,我,我不是有心的,我沒有彆的意思,大姐姐彆怪罪,我向你賠不是。”
“你還說!”兩個妹妹搡了她一把,“你要死啊?口無遮攔的,想拖著大家一塊兒死嗎?”
江如雪頓時止了聲,臉上不太好看:“這不是他們離得遠,聽不見嗎?”
於寒舟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問:“你方才說,沒有彆的意思。‘彆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她這樣說,就是要計較剛才的事了。
眾人都沒有向著江如雪說話。她剛才的話,如果說是無心,誰都不信。都是一起長大的,在錦繡堆裡混的,誰不知道誰?那點小心思,騙誰呢?
江如雪沒想到她會不依不饒,問得這麼刁鑽。一時手足無措,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咬了咬唇,站定了,朝於寒舟行了一禮:“都是我的錯,我口無遮攔,還望大……”她連忙咬住話頭,“彆介意。”
她一停下來,後麵的人便走不動了。兩個差役本來就不是好性兒的,隻當他們拖拖拉拉,將鞭子淩空一甩:“做什麼呢?又偷懶是不是?”
眾人沒有於寒舟的淡定,見鞭子揚起來,抱著頭就往兩邊躲去。
這一躲,就把江如雪空出來了。眼瞧著鞭梢就要落在她的頭頂,站在旁邊的於寒舟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還是江如雪自己狼狽躲開了。
“快走!磨蹭什麼!”差役又甩了幾鞭子。
江如雪到底是嬌養長大的姑娘,趕了幾天路,早就支撐不住,腳下一錯,差點摔倒,這一鞭子便沒躲過去,抽在了她的背上。
差役下手才沒有憐惜,一鞭子就把她衣服抽破了,她也不敢吭,忍著劇痛,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往前跑去。
見人都老老實實開始趕路,差役便沒有再甩鞭子,甩鞭子也出力氣的。倒是詫異地看了於寒舟一眼,這人不是很在乎江家人嗎?怎麼他抽江如雪,她卻不管?
“勞您費心了。”於寒舟笑著對差役拱了拱手,便大步跟上前去。
她這一年多走南闖北的,練出來了,這點腳程對她來說根本不是事兒。
三步兩步趕上去,聽到幾個姐妹擠兌江如雪,她沒有打斷,等她們說完了,才看向江如雪道:“我知道你的‘彆的意思’是什麼。”
“我,我真的沒有!”江如雪見她還提這茬,忙搖頭辯解。
於寒舟直接說道:“我也是在那府裡長大的,什麼話應當說,什麼話不當說,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二嬸將你教得好,我娘也教過我。”她深深地看江如雪一眼,“江以濃已經‘死’了,我是於寒舟,我的清白,不勞操心。”
江如雪的臉上火辣辣的。
一旁的江二夫人聽了,臉上也火辣辣的。
摸著心口說,雖然於寒舟身上流著江家的血,但喪禮都辦了,說她不是江家人,也是可以的。她完全可以裝不知道,不管江家的事。但她來了,還照顧大家,江如雪這樣揭人難堪,實在不像話。
“濃濃啊,是我沒把她教好,你年紀比她大些,彆同她一般見識。”江二夫人歉然道。
江二夫人是長輩,她開口,於寒舟就不吭聲了。
就聽江大老爺冷冷地哼了一聲。
方才的動靜,本來沒關注這邊的長輩,都圍過來了,知道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