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修然哪有心情跟她談詩詞歌賦,談風花雪月?他憋了那麼久,終於想出點眉目了,他要立即說服她!
“本官要說服你!”他沉聲說道。
這一次,他是以一個官員的身份,來說服她這種不正確的、天真的、小家子氣的想法!
“那如果大人反而被我說服呢?”於寒舟問道,“大人彆說不可能。何況,就算不可能,但我可以拒絕跟大人討論。”
她悠悠坐下,心裡迅速盤算起來,送上門的獵物如何利用。
她之前沒想過利用閔修然,因為他對她有點喜歡,因為他是侯爺,因為他是男主。這些東西,每一樣都很麻煩,加在一起就更麻煩。故此,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有交集。
但是他自己不停地送上門,讓於寒舟不由得改了主意。
“大人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就叫人請大人出去了。”於寒舟給自己斟了杯茶,並不看他,淡淡說道。
她是眉兒姑娘,想見她的人無數,她隻挑著見。而且她一向聽話,偶爾耍個性子,鴇母不會不依著她。
閔修然沒好氣地道:“那你想如何?”
他算是聽明白了,她想要他許下承諾,而且是她想要的東西,才願意跟他談。
偏偏他的軟肋就在這裡,不說服她,扳回一城,他憋得難受。
“如果大人說服了我,我就聽大人的話,什麼也不會做了。”於寒舟道,“同樣的,如果我說服了大人,大人就要幫我完成我的心願。”
閔修然便問道:“那你的心願是什麼?”
“總是跟這件事有關的。”於寒舟道。
閔修然一想,沉默了。是了,她一開始提起這個,就是為了她的家人,不滿這個政策。
“好。”他應下了。
他沒覺得,自己會說服不了她。在他想來,他的觀念才是正確的,她的想法十分的想當然、自私、眼界短淺。
兩人在桌邊坐下,麵對而立,認真討論起來。
閔修然先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不對,因為他當不起!”
他開始舉例子。
譬如欠下巨款,譬如貪下軍餉,等等。
“他還不起!”閔修然說道,“不責令他全家一起償還,日後誰還謹慎小心?”
於寒舟的神情很平靜,她說道:“你給我舉了例子,我也給你舉一個。”
她舉的例子是賭債。
如果一個人去賭,欠下巨額賭債。他還不起,彆人就會要他賣兒賣女。身為他的兒女,何其無辜?
“你覺得應該,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於寒舟說道,“但是除了受害人之外,還有無辜的人。”
她又舉了一個貪官的例子。
“在被流放的男丁之中,在被打入教坊司的女眷之中,有沒有人,絲毫不知情,純然無辜?”
“有沒有人,雖然不是純然無辜,卻沒有辦法製止,每日在痛苦中煎熬,還想辦法贖罪的?”
“一刀切,公平不公平?”
她說話十分冷靜:“當你是受害者時,你希望對方受到嚴厲的懲罰。但如果你是無辜的人,你不覺得委屈嗎?你覺得自己應該為此付出代價嗎?”
一家子人,不單單是一家幾口,還牽連到一整個家族。兄弟,叔伯,旁支。其他的人,何其無辜?
閔修然動搖了一瞬,隨即搖頭道:“勢必要有人承擔!”
何況,除此之外,還要有約束、告誡的力度。所以,一人犯罪,全家擔責,是必須的。
“如果一個人偷了鄰居家一鬥米,你覺得應該怎樣懲罰?”於寒舟問道。
閔修然想也不想就答:“罰他還回去,然後向鄰居道歉!”
“為何不讓他的家人每人還鄰居一鬥米,然後一起道歉?”於寒舟問道。
閔修然一愣,隨後道:“沒有必要!”一鬥米而已,還了就是了。
“這就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了。”於寒舟的眼裡帶了笑,“你彆忙著否認。一人做事一人當,原本沒有錯。隻是當他承擔不起的時候,才會連累家人受責。”
閔修然沉默。
“你輸了。”於寒舟道。
他們辯論的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對不對。現在,他輸了。
“你,你——”閔修然沒想到自己輸得這麼平淡,這麼沒有預兆。
他們剛才不是辯論得很激烈嗎?期待中的波瀾壯闊呢?
怎麼忽然就輸在了一鬥米上?
他隻覺得憋屈極了,就好像千鈞力道打出去,卻打在了棉花上!一點也不痛快!
“我知道大人不服氣。”於寒舟說道,“原本我們討論的是牽連廣泛的事,一鬥米的事不值得拿出來說,但我想要大人輸給我。”
閔修然的臉色不好看,彆過頭冷冷道:“你要我做什麼?”
“我想要廢除罪官家眷打入教坊司的規定。”於寒舟說道。
閔修然有些意外,驚訝地看著她道:“你,我以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