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2 / 2)

安吾不乾了 貓打滾 11925 字 3個月前

太宰治被酒精拉入了回憶的漩渦。

“你叫我暗吾就好了,我挺喜歡這個名字的。”張揚的少年對他笑道。

哦,他現在叫安吾,太宰想,真是夠任性的。

安吾的家族比他的家族更大,也更加壓抑瘋狂。

他們那裡流傳著一句十分有名的話。

【如果阪口家的金幣堆積起來,能到達五頭山的山頂,即使阿賀野川的水流儘了,阪口家的財富也用不完。】(1)

安吾的父親曾經當過那邊的交易所理事長、報社社長、縣會議議長,而後升職為眾議院議員,最後擔任了憲政會的總務職務。(1)

但太宰知道,那人卻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安吾說他活了十幾年,和父親做過最親密的事情,是坐在一起相顧無言地磨墨。

當時的氣氛尷尬冷漠到令人窒息,安吾維持的好心情也截止在父親指責他坐沒坐相,字跡不成體統,自甘墮落,愧為阪口家的孩子,實在讓他失望。

那幾乎是唯一一次的父子交流,以安吾掀桌然後被關禁閉為結束。

那時年僅8歲的太宰實在無法理解,這種明擺著會被懲罰的事情,為什麼要做呢?

太宰很在意那個比他大了四歲的少年。

他們同樣身為富裕權勢大家族裡十幾個孩子中最小的兒子,太宰是不被重視,而安吾是被過於重視。

安吾的母親,太宰見過幾次,那看起來是個非常美麗溫柔端莊、宛如大和撫子似的女人,就像是從禮儀中完美走出來的畫中人。

任誰都想不到,她會經常私下歇斯底裡用家裡的一切能拿動的東西打安吾,滿口都是為了他好,對安吾嚴格到瘋狂的地步,愛到病態的地步。

安吾一邊給自己包紮一邊罵罵咧咧:“她遇到的所有不順心的事情最終都可以轉化為對我的怒火,都是瘋子,我遲早要離開這個瘋狂的地方。”

太宰在旁邊幫忙,看著他身上的可怕傷痕,真心地疑惑發問:“為什麼要違抗他們呢?你明知道會被懲罰的不是嗎?”

即使一身傷也明媚如陽光的少年轉頭看他,然後擼起他的袖子,指著他手臂上的青紫咧嘴笑道:“即使不反抗,努力討好他們,按照他們的規矩活著,你不也被懲罰了嗎?”

太宰收回手,用長長的袖子遮住了傷痕:“這隻是我沒有成功達到目標的正常小懲罰而已。”

安吾給自己隨意上完藥,又強硬扯著他的手臂上藥。

他冷笑道:“不可能有人完全達到他們的期望,他們自己也做不到!而且我也不想那麼做,我偏不那麼做!他們要我交出滿分的試卷,我就要交白卷!即使我能拿滿分!”

太宰無奈地看著他,實在想不通這個明明很聰明的人為什麼在這種方麵這麼笨。

他甚至一時衝動,說出了自己心裡的話:“我們現在還小,就算要反抗,也要等到有能力的時候再反抗。”

說出來後他自己都是一驚。

但安吾卻完全不驚訝的樣子,隻是說:“那樣就太遲了,我忍不下去,受不了那口氣,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氣。”

他目光灼灼,語氣堅定道:“青春是人生很重要的階段,要是一直痛苦壓抑忍耐到長大,那我恐怕也不再是我了,完全變成了另一種人,我無法接受。”

真耀眼啊,太宰想。

太宰很喜歡和安吾待在一起,看著他嬉笑怒罵,聽著他天馬行空的大膽想法,聽他暢想未來的快樂生活。

那是太宰難得的喘息和輕鬆快樂時光,那個時候連空氣都會明媚起來。

直到那一天。

“我要跑了,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啊。”少年說。

“……離家出走?”太宰問。

“嗯,我已經決定了。”少年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臉色決然而又擔憂。

決然是對於少年自己,擔憂是對他的。

少年絮絮叨叨:“你不要總是任人擺布啊,乾嘛那麼聽話?該反抗的時候就反抗,又不是任人擺布的玩偶。如果思想和行為全部都被禁錮了的話,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反正我在那種死氣沉沉腐爛的魔窟實在待不下去了。”

“你真的要離開了嗎?”太宰問。

“對啊,放心吧,我早就準備好了!”少年拍著胸口一臉自信,“為了逃離這個家,我從很早就開始做準備了,錢、路線、吃住都考慮過了。”

“你就這樣走了?”太宰問。

少年點頭,臉上的笑容幾乎在發光:“我甚至連之後要做什麼都想好了!我要去當一名作家!靠著寫書就能維持生計的家!我要去看看世界其他地方的風景!”

他露出鄙視和不屑一顧的表情:“那群家夥,哼,就算打死我,我也絕對不會按照他們的安排去從政!讓他們自己一起腐爛互相折磨一生吧!”

太宰沉默了。

在安吾真的逃走的時候,太宰甚至滿懷惡意產生過將他的計劃全部透露給阪口家的念頭。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

因為他知道那個計劃有很大的漏洞,是不可能成功逃脫的。

他也沒有將那個漏洞告訴安吾。

你得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才算數啊,證明你已經足夠強大了才行啊,他想。

太宰看著少年在課桌下刻的那一行字,摸著那從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叛逆和張狂。

他笑了,心道我真壞啊。

被完全汙染了呢,太壞了,壞到了骨子裡,壞成這樣已經沒救了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安吾逃了一個月,最終還是被抓了回來,最後被送去以嚴格出名的警校看管訓練。

然後,他們的聯係就徹底斷掉,再也沒見過了。

太宰後來當然也打聽過消息,但安吾的情報斷在了他再次從警校逃出來,後來就徹底沒有消息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太宰想,難道他真的成功徹底逃走了?

不過也有阪口家出事後沒有精力再去管他的原因了吧?

太宰又等了一年,確定安吾是真的完全沒有消息了,他的心跳就逐漸開始失控了。

他就像是一條魚缸裡的魚,看著魚缸裡的另一條魚無數次躍出水麵,掉在地上,艱難在地上蹦躂著,越過無數落下的大腳、高跟鞋和來往的車輛,最終成功跳入大海,背影消失在大海深處。

於是,魚缸裡的另一條魚陷入沉思,經過詳細的計劃後一舉躍入大海,擺脫了那個菜市場的渾濁魚缸。

但故事的結局並不美好,外麵的世界,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美好,黑暗如影隨形。

整個世界都腐爛了。

他隻是從一個小魚缸跳入了另一個大魚缸,大概隻有死亡才能徹底解脫,徹底逃離這個糟糕的世界吧?

太宰有時候也會在想,另一個少年現在會在什麼地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是什麼樣的?

總感覺那個人,比起他這樣想要逃離世界的膽小鬼,恐怕會說出改變世界那樣狂妄的話吧?

然後他今天就看見了一副被生活蹉跎、磨平曾經尖銳棱角樣子的頹廢社畜安吾。

太宰:“……”

但驚異也隻是一瞬間,太宰的腦子迅速動了起來,一邊打量久違的友人,一邊用語言動作試探,並在腦海裡飛速閃過整件事情的經過,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其實沒變,的確就是他認識的那個少年。

似乎也不是很意外,能夠為暴力集團洗錢,將錢捐給孤兒院,然後在港口黑手黨以及他的追殺下在橫濱這個地方逃了整整半年的安吾,和他記憶裡的叛逆張狂少年行事風格很符合。

但他又確實變了很多,讓太宰實在好奇和感興趣。

“想要知道的話,就將他帶過來怎麼樣?”織田作舉起酒杯。

太宰一愣,隨後笑了,舉手和他碰杯。

玻璃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悅耳聲音。

“你說得對。”他說。

*

“安吾,下班後一起去喝一杯?”太宰趴在他的桌子,像個小孩子或者是有著壞心思的貓咪一樣伸手搗亂打擾他工作,似乎不得到回複就不罷休的樣子。

安吾:“……”

安吾和少年圓圓的大眼睛對視,最終無奈歎氣道:“好。”

這隻是上司邀請他去喝酒而已,當作工作需要的應酬就好了。

安吾心想,我是專業的間諜,絕對不會對任務中的人產生多餘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