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婷似乎捕捉到了關鍵，立刻順著這問題說道：“她當然不知道。我腹瀉，是因為被人偷偷下了瀉藥，屬於意外事件，我自己都沒有料到。”
藍亞蓉問道：“她明知你去參加法學院組織的沙灘燒烤，周日晚上才能回來，為什麼會在周六早晨5點20分，天還沒有完全亮的時間，突然給你打電話、發微信呢？這個時間，大部分人不都在睡覺嗎？”
朱小婷疑惑地道：“我當時接到電話的時候也很奇怪，我是臨時決定回學校的，怎麼她好像知道我要回來一樣？”
“她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是不會正好走到宿舍樓下？位置正對著703宿舍陽台窗戶？”
“沒錯。”
“你當時沒戴口罩和帽子，703宿舍如果有人通過窗戶往下看，能不能清楚地認出你？”
“能認出來。”
“你確定，給你打電話的人，是謝湘琴本人嗎？”藍亞蓉溫和地看著她問。
朱小婷突然愣了愣，反應過來藍亞蓉的意思，她立刻說道：“我不確定，我沒聽見她的聲音。電話接通後，沒有任何聲音，緊跟著，謝湘琴的賬號給我發了條微信！”
公訴人突然打斷：“辯方律師一直在進行假設性的提問！”
藍亞蓉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問：“你腹瀉一整夜，回宿舍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到身體非常疲憊，沒有力氣？”
朱小婷：“嗯，我當時隻想睡一覺，所以謝湘琴給我發消息，我沒有理她。”
藍亞蓉：“坐電梯來到7樓時，你是不是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
朱小婷：“是的，有人從西側的樓梯上樓。”
藍亞蓉：“能分辨是哪種腳步聲嗎？高跟鞋、運動鞋？”
朱小婷仔細想了想，道：“不是高跟鞋，也不是皮鞋，聽起來像平底鞋或運動鞋。”
藍亞蓉：“當時為什麼沒去看一眼？”
朱小婷：“樓道裡出現腳步聲很正常，我以為是樓上的女生，當時太累了，就沒注意，直接回了宿舍。”
藍亞蓉：“你跟謝湘琴不合，回到宿舍看見她倒在血泊之中，為什麼要去救她？”
朱小婷道：“我雖然討厭她，但我們畢竟當了四年舍友，她當時在喊救命，我總不能袖手旁觀！我真的以為她隻是不小心受傷流血，走近才發現她胸口插了一把刀！”
“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報警？”
“我沒想到這是謀殺！她在跟我說話，我當時腦子都是懵的，去抓她的手想要幫她，不小心碰到了凶器。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真的很緊張！”
“好的，審判長，我問完了。”
全場安靜得落針可聞，旁聽席上的群眾們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茫然。
雖說公訴人提出的證據聽上去無懈可擊，但藍亞蓉的幾個問題也非常關鍵——朱小婷是半路突然回宿舍的，怎麼她剛到樓下，她舍友就給她打電話呢？這時機是不是太巧了？
******
【無罪辯護-16】
公訴方和辯護方對朱小婷的詢問到此結束。接下來是證人出
庭。公訴方的證人，第一個請出來的就是目擊者、報案者毛玥。
公訴人詢問她的問題全都圍繞著她目擊的畫麵、以及謝湘琴、朱小婷兩人的矛盾。
毛玥描述了兩個人是如何吵架的，並且繪聲繪色地複述當時的場景：“我去學校的通宵自習室上自習，早上5點30趕回宿舍，一開門就看見朱小婷拿著把血淋淋的刀，謝湘琴躺在一大灘血水裡，閉著眼睛好像是死了，我嚇壞了，控製不住地尖叫出聲。當時現場隻有謝湘琴和朱小婷，沒有第三個人。”
藍亞蓉看了越星文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兩人今天的策略是藍師姐負責朱小婷，穩住她的情緒，通過詢問朱小婷來提出案件的疑點。越星文則針對其他證人，尋找檢方請來的證人證詞中的漏洞。最後再由更加專業的藍師姐總結發言。
越星文站了起來，走到毛玥前方，很有風度地問道：“毛玥你好，以你對謝湘琴的了解，她平時的作息習慣，周末一般幾點起床？”
毛玥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她周末通常會睡到十一點，直接吃午飯。”
越星文道：“這四年來，她周末淩晨5點突然起床的次數多嗎？”
毛玥：“……好像不多啊？沒見過她周末早起，她最愛睡懶覺了。”
台下，隊友們聽到這裡都鬆了口氣。
星文參加辯論會的次數多了，抓關鍵的能力果然很出色——謝湘琴一個愛睡懶覺的女生，星期六突然大清早五點半起來打電話，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審判長聽到這裡也麵露疑惑。
越星文問：“你回宿舍的時候看到朱小婷手裡拿刀，謝湘琴倒在血泊之中，對嗎？”
毛玥立刻點頭：“沒錯，親眼所見，不會有差！”
越星文繼續追問：“那麼，你看到的是靜態的畫麵，還是動態的過程呢？”
毛玥徹底愣住：“……”
越星文溫言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看到的，是朱小婷手裡拿著刀這個靜止的畫麵；還是看到了朱小婷拿著刀，一刀捅進謝湘琴身體裡的，這個動態的過程呢？”
毛玥被越星文繞口令一樣的問題繞得有點暈，她撓了撓頭，仔細想了想，才回答道：“應該是靜態畫麵。”
越星文道：“靜態畫麵具有可欺騙性，也就是說，你並不確定謝湘琴死亡的具體過程是怎麼樣的，也沒看見朱小婷親自捅向謝湘琴的胸口。你隻是看到朱小婷手裡拿著刀，是這個意思吧？”
毛玥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是的。”
越星文：“你趕回宿舍的時候，看到朱小婷拿著凶器，下意識地以為朱小婷殺人，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凶手殺死謝湘琴後逃跑，朱小婷進入宿舍，看見謝湘琴倒在地上，想去救她，不小心接觸到了凶器。你想過這種可能性嗎？”
毛玥一臉茫然：“這怎麼可能？”
越星文道：“這當然可能。請審判長允許我播放一段視頻。”
審判長點了點頭，林蔓蘿立刻拿了U盤走過去連在電腦中，當場播放了一段柯少彬製作的動畫視頻，完整地模擬了現場的案發過程。
隻見動畫中，早晨5點20分，一位身材健碩的凶手一刀捅死了謝湘琴，正好這時，朱小婷來到樓下，凶手通過窗戶看到了朱小婷，緊跟著拿起謝湘琴的手機，給朱小婷撥打電話，通話30秒後掛斷，再給朱小婷發微信，然後從西側樓梯逃跑。
朱小婷坐電梯上樓，聽見樓梯間傳來腳步聲，疑惑地看了眼樓梯間，但她沒有多想，快步走向宿舍。打開門後，看見謝湘琴倒在血泊中，她衝過去想要救人，結果毛玥隨後趕到，目睹了這一幕，發出尖叫。
動畫在毛玥尖叫的這一刻戛然而止。
公訴人皺眉道：“辯方律師，用假設性推理製作出來的動畫，並不能作為證據！”
越星文微笑著道：“這當然不是證據。我隻是想請求審判長考慮凶手逃逸、並嫁禍給我當事人的可能性，我們不該放過殺人凶手，但也不能冤枉無辜！”
審判長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繼續。
越星文緊跟著看向毛玥：“朱小婷跟你四年舍友，她可曾看過人體解剖相關的課程？或者教學視頻？”
“人體解剖？！”毛玥驚訝地瞪大眼睛：“沒有吧？她膽子可小了，我們之前一起看鬼片的時候，她都捂著眼睛。”
“也就是說，在你看來，她並不了解人體的構造？”
毛玥茫然臉：“應該不了解吧？她是翻譯學院的，學習時間大多用來背單詞。”
越星文接著問：“她和謝湘琴，誰的力氣更大？”
毛玥毫不猶豫：“應該是謝湘琴的力氣比較大，朱小婷是我們宿舍最瘦的一個，她連搬一桶水都要找男生幫忙。”
越星文看向審判長道：“我的當事人朱小婷，在案發當日被人下了瀉藥，腹瀉一整夜，跑了十幾趟廁所，在腹瀉稍微好轉之後，她坐車返回學校，身體幾乎要虛脫，這樣狀態的她，怎麼可能一刀捅穿謝湘琴的胸口，並且精確地捅進心臟大動脈？”
“要知道，人類的心臟外麵還有肌肉層、胸膛部位還有大量肋骨，想一刀從肋骨間隙直接捅進心臟，需要很大的力氣，並且對人體結構非常了解。外科醫生都很難做到這一點，何況是一個瘦弱的、腹瀉了一整夜的女生呢？”
審判長皺了皺眉，示意他繼續。
越星文道：“毛玥，請問你案發當時，5點30分進宿舍樓的時候，宿舍樓的大門有沒有落鎖，宿管阿姨有攔住你嗎？”
毛玥搖頭：“我們宿舍的門禁係統壞了，大門推一下就會開。宿管阿姨當時在睡覺，沒有看見我，我直接坐電梯上樓了。”
越星文：“也就是說，由於6號宿舍樓門禁係統、監控係統毀壞，案發時間宿管阿姨正在睡覺，你進入宿舍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其他人，也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這棟學生宿舍，對嗎？”
毛玥脊背一陣發毛，僵硬地點點頭：“是、是的。”
越星文道：“謝謝你的回答，我問完了。”
辯護進行到這裡，雖然還是沒提出實質性的證據，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在現場眾人的心中悄然生長。
宿舍門壞了，誰都可以進。
死者一個愛睡懶覺的人，突然5點20給被告人打電話、發微信。
目擊者隻是看到被告人持刀的靜態畫麵，沒有看見她一刀捅死謝湘琴。何況，被告人拉了一晚上肚子，拉過肚子的人都知道，嚴重腹瀉之後全身脫力，彆說是一刀捅死人，連殺隻雞都沒有力氣。
瘦弱的朱小婷，真的是凶手嗎？
越星文鎮定地道：“審判長，我想請出703宿舍的另一位證人，李慧娟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