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張竟遙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黑黝黝的眼珠子緩緩地在眼眶中轉動,張嫂見狀,哪裡還顧得上彆的,攀著周鬆雲的手臂就想撲過去。
反倒是謝玄輕看出了點什麼,伸手一攔,便將張嫂擋了回去。
“竟遙他醒了!你們讓我過去和他說說話……”張嫂眼淚滂沱。幾年來的麻木悲苦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一起湧了出來。
但她看不出來,彆人卻是能看出張竟遙的狀態不太對勁。
周鬆雲有些為難地將張嫂抓在手裡,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容璟。
煞氣仍在張竟遙體內盤旋著,凸起的青筋和張竟遙過分平靜的神色形成了一幅極為詭異的畫麵。
容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指尖直接抓過謝玄輕的手腕,一團極為濃厚的煞氣又被容璟抽取出來,融入到張竟遙體內。
“嗬……嗬……”就在這股煞氣入體的一瞬間,張竟遙喉嚨間竟然發出了猶如將死之人最後喘息時的聲音,沙啞沉重地落到眾人耳中,帶著一種濃濃的陰冷的氣息。
攀著周鬆雲手臂的張嫂年紀大了又剛受過傷,身子最弱,此時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激動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一些,也終於看出了張竟遙現在身上的情況不太對勁。
搓了一下手臂,張嫂張了張嘴,卻見容璟忽然抬手,白皙如玉的指尖夾著兩張黃符,飛快地在張竟遙頭上一拍。
“嗬……嘔!”一聲劇烈的嘔吐聲在房間內響起,張竟遙乾瘦的胸口急速起伏著,忽然猛地吐出了一樣東西。
謝玄輕隻來得及看上一眼,那個東西就被容璟輕輕一抓,困在了一團霧蒙蒙的煞氣中。
在這個東西吐出來之後,張竟遙的呼吸慢慢地平穩了下去。黑黝黝的眼睛緩緩閉上,卻不像之前那樣散發著一種垂垂無罔的氣息,而是變得安詳平和。
就好像,現在他就真的隻是單純地睡著了一般,隻要時間到了,自然就會醒來。
張嫂見狀,眼淚又簌簌下來了。
所幸周鬆雲觀察比較仔細,見張竟遙雖然還昏睡著,但臉色看著卻好了許多,甚至連之前乾癟的身子似乎都重新充盈了起來,便按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道:“我看張同誌的樣子好像好了不少,不如叫醫生進來檢查一下看看?”
他對容璟總是充滿著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剛剛容璟的動作他雖然不能看明白多少,但他卻是知道,對方絕不會做那些無用的事情,所以……
張嫂聞言回過神來,連忙點了下頭。
加護病房的病床前就有一個呼叫鈴,張嫂伸手按了一下,沒一會兒醫生就趕了過來。
趁著張嫂留在裡麵看著醫生給張竟遙檢查身體,周鬆雲等人退出病房。
容璟和謝玄輕早在醫生過來的時候就出來了,齊大爺免費看了場玄學大戲,這會兒正在慢慢消化呢,也就沒跟著一起出來。
幾人走到走廊的拐角處,因為靠近應急消防通道,一般人不太會來這邊。
牆上的應急燈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周鬆雲目光落到容璟手上虛虛抓攏著的東西上,聲音有些乾澀地問道:“容天師,這是……”
“大概是當年那隻你們以為已經灰飛煙滅了的厲鬼。”容璟垂眸看向手中被困在一團煞氣中徒然掙紮的厲鬼,淡淡道。
“這不可能。”周鬆雲下意識地反駁道。
然而……
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處理這個任務的時候,那位大師明明可以直接收服厲鬼,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卻讓厲鬼成功附身在了小女孩身上,最後還是張竟遙拚著被厲鬼殺死的風險救下了小女孩。
但他本人最後也被厲鬼一瞬間爆發出來的陰煞血氣衝滅了魂燈。那位大師心中有愧,便主動以身為皿,將他體內的陰煞之氣全部逼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也是因為這個舉動,這位大師實力大受影響,周鬆雲隱約記得,對方似乎已經有兩年時間都在閉關了。
而當時因為還有彆的任務,特殊部門的許多天師都不在京市,那位大師為此出手還導致自己實力大跌,自然也沒人繼續接手了。
也就是這段時間,張竟遙身體越來越差,而特殊部門合作的天師也越來越多,周鬆雲才想著過來看一眼對方,打個申請上去再調一位天師過來幫忙看看。
隻是沒等他聯係,這件事就被容璟遇上了。
看著容璟手中輕鬆困著的厲鬼,周鬆雲表情有些難看:“培明天師為什麼要這麼做……”
容璟倒是隱約能猜出對方的想法。
放任厲鬼占據人身,無外乎是想幫助厲鬼奪取身體罷了。
隻是一般厲鬼附身之後能保持的時間也有限,除非是真真正正地將原主的魂體吞噬殆儘,徹底地占據原主的一切包括原主的命格與氣運,否則總有一日身體會承受不住厲鬼本身所帶的陰煞血氣,完全崩潰消散。
那位天師原先大概是看上了那個小女孩作為容器,但因為被張竟遙橫插了一腳,厲鬼被迫從小女孩的身體中脫身出來。
在這種附身失敗力量消散的情況下,那位大師又不能暴露自己,便隻能讓厲鬼就近地選了張竟遙作為自己下一個要奪取身體的人。
所謂魂飛魄散前的最後一擊,大概也隻是個煙霧.彈。
至於對方為什麼有信心自己能讓厲鬼完全取代原主的存在……容璟指尖在那團煞氣上輕輕一撥,就在那個厲鬼的魂體之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換命陣的味道。
隻是因為陣法是直接鐫刻在魂體上的,厲鬼本身並不需要太大的轉運之力,所以上麵的符文並不完全。
但已經足夠它悄無聲息地奪取一個人的身份,乃至一切了。
容璟自然沒那麼多精力給周鬆雲分析那麼多,隻是他簡單地說了幾句有關厲鬼附身奪取身份以及換命陣的發現後,周鬆雲就猜到了什麼。
沉著臉轉身去打了個電話,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麼,周鬆雲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廖培明的蹤跡在去年就完全找不到了。”
這個出手的大師也姓廖,算起來應該是先前的那位廖天師的旁係堂叔。
因為廖家是第一個和特殊部門合作的古老玄學世家,所以特殊部門之前給予了許多便利,也讓那位廖培明大師掌握了不少有關特殊部門內的信息。
現在發現對方很有可能和最近興起的換命陣一案有關,周鬆雲眉毛間的皺紋幾乎能夾死蒼蠅。
偏偏這件事還不能大張旗鼓去查,否則彆的未參與進去的廖氏族人知道了,很有可能會因此對特殊部門產生意見。
廖培明之所以敢這樣做,大約也是將特殊部門的這個顧慮算準了。
周鬆雲猛地捶了下牆。謝玄輕眉頭微動,略微在容璟身前擋了一下。
所幸周鬆雲之前在軍隊的時候就培訓過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緒,很快就將心底的怒意壓了下去。
“今日又麻煩容天師了。”
這句話周鬆雲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了多少次,以至於他現在站在容璟麵前都覺得有點羞愧。
明明是特殊部門內部惹出的事,最終卻還是要麻煩容璟出手解決。雖然容璟並沒有提到這些,但他卻不能厚著臉皮也一句不提。
“我回去之後會向上麵報告,並為容天師您申請一筆獎金。”至於遭受無妄之災的張竟遙,特殊部門也會全部承擔他這幾年來所有的醫療費用以及發下補償金。
容璟琥珀色的眼眸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隨後便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周鬆雲表情終於放鬆了一些,但心裡卻還是吊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
……也是時候,徹查一遍特殊部門裡的人了。
特殊部門成立了將近十年,參與進來的人越來越多,所形成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及至現在,已經顯得有些冗雜了。
周鬆雲並不否認大部分人都是抱著一種為國奉獻的心情加入進來的,如他和張竟遙;但也有些人,加入進來的目的本就不單純,甚至本身就可能是危害民眾安全的靈異事件的製造者,如廖培明。
如果繼續放任這些人在特殊部門裡潛藏下去,拿到特殊部門這些年來所收集到的各種靈異信息,也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周鬆雲越想越覺得嚴重,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親自和上級仔細彙報。
但容璟和謝玄輕都還在,容璟他是不敢質疑,但謝玄輕……
“謝家主。”
剛才容璟的動作周鬆雲都看在眼裡,抓取這隻厲鬼的過程少不得對方的煞氣助陣。周鬆雲心底歎了口氣,還是厚著臉皮道:“這件事算是特殊部門的‘私事’,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所以隻能拜托謝家主幫忙保守一下消息了。”
如果謝玄輕隻是個普通人,周鬆雲大可以申請上麵給予對方一筆補償,然後要求他簽一份保密協議。
可偏偏謝玄輕不是。
他幾乎是華國板上釘釘的首富,即便是周鬆雲,也不知道對方的底蘊到底有多深。
且謝玄輕身上的煞氣似乎對換命陣有著克製作用,周鬆雲也不想將彼此的關係鬨得太過難看。
所幸謝玄輕也不是那種多嘴多舌的人。平靜地看了一眼周鬆雲,謝玄輕斂眸道:“好。”
周鬆雲聞言,頓時鬆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