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學交流活動的結束時間不定,但大都不會拖到第二天淩晨。
容璟將手上的符籙都畫完之後，時間差不多是晚上十二點多。
搖曳的燈籠在深夜中越發顯眼，淡紅的燭光映照到人身上,又在青石地板上投下一片深濃的陰影。
謝玄輕手裡拿著那個裝著湖州筆的小檀木盒，走了一會兒後,又低頭看了眼腳下他與容璟並肩交纏在一處的影子。
隻隔著一點兒距離，仿佛觸手可及。
下意識地往容璟身邊靠了靠,兩人的影子纏得更緊。
謝玄輕看著這一幕,卻忽然有些茫然。
總覺得很久之前,他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情，隻是畫麵實在朦朧，等謝玄輕定下心神回憶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光微微一怔,謝玄輕跟在容璟身邊的腳步便慢了一拍。
容璟正隨意看著路邊其他天師在位置上擺出的交易物品,此時覺察到他的動作,卻是不自覺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輕輕淡淡的目光卻猶如實質般存在感鮮明。
謝玄輕察覺到他的視線，一瞬間便回過了神來，對著容璟微微一笑。
“容先生有看見什麼感興趣的麼？”
他們現在靠得有些近，說話時便自然地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親昵。
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伴隨著淡淡的檀木香氣一起傳來，配著四周喧鬨的人聲和灑了一地的燭光,恍惚間容璟險些以為自己仿佛還身處於大昭朝中,還在和謝崇於元宵燈會上閒遊。
大約是因為這裡的燭光太過昏暗,而謝玄輕的聲音與麵容也太過熟悉。
容國師眼睫輕輕一顫,隨即才收回目光,淡聲道：“嗯？……沒什麼感興趣的。”
不過話是這麼說,容璟最後還是從幾個天師手中換了一些東西。
有四五百年年份的帶了一絲靈氣的人參首烏，也有一兩株模樣精致的靈植——
這兩株靈植倒不是像那種修仙裡麵寫的那種吃了可以大漲幾十年修為的靈藥靈草，而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天道落下的一絲饋贈的植株。
這些植株得了天道的氣息，在生長時，便也蘊養出了幾分靈氣。
隻是這種靈植的靈氣大都稀薄，對天師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頂多是有一些寧心靜氣的效果。
但對於普通人而言，這兩株靈植所散發出來的靈氣，卻足以激發他們體內的生機，使得身體康健，精神飽滿。
容璟用一張鎮陰符一張鎮宅符換了這兩株靈植到手，然後又隨意地給謝玄輕遞了過去。
早已見過了許多大世麵的謝家主難得愣了一下：“先生這是……換給我的？”
隻看容璟用來換取這兩棵植株的代價，謝玄輕就知道這兩盆看似普通的多肉應當不太簡單。
但他卻沒想到，容璟換到之後，竟是直接將這兩盆植株給他了。
“嗯。”容璟倒沒想那麼多，隻是看場上的天師拿出的東西大約隻有這兩樣東西算得上是有用，便隨手換了過來。
“這兩株靈植挺適合你。”
謝玄輕命格奇煞，極易傷人傷己，有這兩株靈植在側，卻也能稍微中和一些他周身的氣場，不至於讓煞氣凝結於室，引出事端。
他的語氣自然而輕淡，謝玄輕頓了一秒，才伸手接過那兩盆多肉。
唇角微微上挑，謝玄輕幽深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容璟，低聲回道。
“……那我就多謝容先生美意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回繞在耳邊，容璟聞言，藏在銀發下的耳尖不自覺地動了動。
“……沒什麼。”
又走了一陣，到了後半夜，會場內的人差不多都散了。
不少天師都換到了自己滿意的東西，離開時麵帶笑意。
特殊部門的那十幾位天師也同樣是滿載而歸。
龍天師與那位專修巫術的天師加上了微信，日後修行上遇到了問題，也能共通有無。
妙音道長專修符籙之道，有了先前容璟講解時的錄像再加上她買來的那張複靈符，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她都不愁修行上要往什麼方向鑽研了。
佛門中修行的天師不多，但也不少，緣空法師帶來的東西，倒也換了不少好處。
還有其餘的白天師、裴天師……等，也都換了不少好東西。
周鬆雲過來前還擔心有哪位天師換不到想要的東西心情不好，這會兒見到大家臉上都帶著笑意，心裡也鬆了口氣。
打過招呼，特殊部門那邊安排來接眾天師的車也到了老街外麵。
周鬆雲看了一眼容璟，又看了看他身邊站著的謝玄輕，隱約覺得有些奇怪，但定了下心神，他還是問了一句容璟，是否跟他們一起回去。
來時他們就是一路的，回去倒也不必分開。
容璟淡淡地應了一聲，轉過身，就見謝玄輕靜靜地站在身後，微笑地看著他們。
“你……”容國師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想問一句，就見謝玄輕飛快地垂下眼睫，整個人看起來竟是有些……
孤寂？
容璟：“……”
“你要與我們一起走麼？”他淡淡地問了一句，隨後又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周鬆雲。
謝玄輕在聽到容璟開口的那一瞬間，唇邊的笑意便變得真切不少。
見到容璟的神色，他也抬起眼眸，目光落到周鬆雲身上，禮貌地問道：“會不會有些打擾諸位天師了？”
他們今天一晚上都走在一處，相處時神色雖不至於曖昧，卻也不像尋常的世家與一般天師間的態度。
龍天師等人經曆過今晚藍家一事，再加上容璟先前顯露出的修為，直接間接地都承過容璟的情，此時容璟主動提出來讓謝玄輕與他們一起走，眾人互相對視一眼，倒也沒人反對。
而且彆的不提，謝氏的底蘊在那兒，他們雖然和國家特殊部門達成了合作關係，但想要打出名氣賺些零花錢什麼的，世家那邊才是大頭。
緣空法師雙手合十，低聲誦了句佛號：“容天師既然開口了，那又何來打擾之說？”
其他天師也點頭稱是。
周鬆雲見狀，自然也沒理由反對。彆的不說，他們特殊部門現在，也還欠著謝玄輕許多人情呢。
不過既然多了一個人，周鬆雲想了想，還是聯係人多開了一輛車過來。
會場中幾乎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去，關係較好的幾位天師走在一處，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自己今晚的收獲。
周鬆雲走在最前頭去安排車子位置，容璟與謝玄輕卻是落在了後麵。
“噠噠”的腳步聲在小巷中回蕩，謝玄輕注意到旁邊的一家店鋪中探出了兩個奇怪的腦袋。
定睛看去，卻是兩個紙人。
紙人眨巴著眼睛盯著龍天師等人在小巷中走過，然後在看見容璟身影的那一刻，頓時直起身來，僵硬地喊了聲“哥哥”。
其他天師注意到它們的存在，一起停下了腳步，朝這兩個紙人看去。
容璟也看到了這兩個熟悉的紙人，眉頭微微一動，恍惚間又想起了什麼。
他走過去，那兩個紙人招手叫他蹲下：“我們剛剛都看見了，你把那幾個味道不太好的人都教訓了一遍。”
說著，兩個紙人尤為同步地撓了撓肚皮，道：“我們主人說你很厲害，所以讓我們又來跟你說一句。”
“……你賣給那幾個人的那種符，能不能也賣他一張呀？”
容璟：“……？”
紙人正說著話，一個漆黑的腦袋又從店鋪中探了出來。
對方的形象委實有些不太好，略長的頭發淩亂地糾成一團，蒼白的臉上胡子拉碴，大約是有段時間沒整理自己了。
見容璟看了過來，他抱著平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張複靈符，能賣我一張嗎？”
這人雖然看著形象不太好，身上的氣息卻是強橫，比之龍天師也不遑多讓。
在場的天師見他忽然冒出來，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尊下是……？”
玄學交流活動的邀請名單中，似乎並沒有符合眼前之人的存在。
“我是這個店的店主。”被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那人似乎有些不太習慣，“開個小店混口飯吃罷了。”
他看起來也果真是豁達。尋常天師不管是為名還是為利，大多不會隻甘於委身一間小店中——
以他們的目光看去，這家店鋪也確實說不上大。
統共二三十平的鋪麵，前後隔開，前廳裡擱著幾個大櫃台，上麵擺著香燭紙衣，還有黃紙朱砂等東西，零零碎碎的，生意看起來並不好。
但店主本人顯然並不在意這個，拿著平板，眼巴巴地看向容璟。
那兩個小紙人也與他一般神色，僵硬的手指虛虛拉著容璟的衣擺。
容璟垂眸看了它們一眼，到底還是鬆口道：“……可以。”
對方的形象雖然看著不太好，但容璟看了眼他身上的氣息，淡淡的一層道德金光如日光月華般漂亮，賣他一張複靈符，倒是沒什麼問題。
隻是兩百萬……對方似乎不太能拿得出來。
容璟：“……”
店主本人：“……”
他用那兩個紙人換可以嗎？
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兩個小紙人身上，兩個紙人頓時往後退了一步，顯然是覺察到了他的想法。
所幸他本來也隻是這麼一想，那個銀發青年一身氣息縹緲神秘得嚇人，他隻是想換一張複靈符罷了，卻不想和對方扯上什麼因果。
想了想，他轉身走進店鋪後麵，過了一會兒，手裡又拿著兩件東西出來。
一件是個老式的銅質羅盤，上麵絲絲縷縷地繚繞著一層薄薄的靈氣，能使推算時結果更加精確；
一件是一支淡綠色的竹枝筆，筆杆柔潤而飽含純澈的靈氣，上麵還殘留著之前使用過這支筆的天師的一縷氣息，畫符時說不定能借此揣摩出一絲靈感。
這兩樣東西說貴重不算太貴重，但要說普通，卻也罕見。
店主拿出來時臉色有些心疼，但他本人專修符籙之道，那羅盤於他而言並無多大用處，竹枝筆也有更好的替代品，所以態度還算果決。
“我用這兩樣東西換，可以嗎？”
實際上這兩樣東西賣出去，價格絕對不止兩百萬，但一張失傳的符籙何其難得，店主雖知道這一點，卻還是想直接換取過來。
隻是容璟本人有周天卦與點靈筆，這兩樣東西於他而言，卻是雞肋。
眉頭微微一動，還沒等容璟開口，妙音道長和隊伍中的一位天師就已直接說道：“我給一百萬，跟你換這支竹枝筆/這個羅盤！”
兩人又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一絲興奮。
這兩樣東西容璟看不上，但於他們而言，卻是頂了大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