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的那句話,語氣輕得宛如呢喃。
但車廂內一片寂靜，容璟就坐在謝玄輕的位置後麵，此時輕淡的聲音便毫無遺漏地傳入到了他的耳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難得地僵了一瞬,容璟語氣更淡,冷聲反問道。
修長的指尖不自覺攥緊,容璟這時才發覺，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竟已有些看不透謝玄輕身上的命格了——
心中陡然一驚,容璟沉下眉眼,整個人身上的氣勢越發地變得凜冽疏冷。
謝玄輕卻沒被他的神色嚇到,唇邊的笑意甚至更加深邃了一些：“容先生剛剛是沒聽清楚嗎？”
他抬起眸,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後視鏡,注視著鏡中的容璟的麵容。
將對方臉上最細微的變化都收入眼底,謝玄輕繼續道：“我說，我正在追求您——”
“容先生。”
容璟：“……”
這下不能假裝自己是沒聽到了。
容國師第一次經曆這樣的狀況，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先前隱約的猜測直接被正主出言肯定,他沉默了一瞬，才淡聲回道：“……我拒絕。”
情愛不過是過眼紅塵,容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一個女子,或是一個男子攜手一生。
他出生便被父母丟棄於荒野之中,被道長師父撿回去之後，便是一心修行，下山之後也是一心匡扶正義,一路上能稱為親近之人的，也不過是摯友謝崇一人。
如今,很有可能就是當年摯友轉世的謝玄輕頂著那張極為熟悉的麵容看著他,眼中情緒深沉而難以言說。
心中未必沒有動搖,隻是容璟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車廂內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輕微的引擎聲在耳邊響起，謝玄輕看了一下前麵的路況，沉著地打了一下方向盤。
他看起來實在有些淡定得過分。
似乎早已預料到容璟的態度一般，謝玄輕將車緩緩地停到容璟所住的小區的對麵，才轉頭道：“這就是容先生的回答麼？”
容璟垂下眸，指尖不自覺地在膝蓋上輕點了點：“是。”
“所以容先生之前忽然躲著我，也是因為感覺到了我在追求容先生您是嗎？”
容璟：“……”
“那容先生覺得我追求您的舉動冒犯到您了嗎？”
先前他們分明已經有了不少交情，但這會兒謝玄輕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語氣克製而稱呼恭謹地詢問著他問題，卻是讓容璟心底莫名感覺有些不悅。
但——
他又憑什麼呢？
既無心情愛，那自然也不該對對方有過多的、越線的要求。
容璟輕靠在椅背上，琥珀色的眼眸淡淡地看著車窗外走過的人群，最終還是道：“也不算。”
謝玄輕之前的舉動，也確實說不上冒犯過他什麼。
即便容璟現在心中有些煩躁，但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將對方身上的優點抹去不提的人。
謝玄輕足夠紳士也足夠克製，即便是現在，似乎也秉承著極為禮貌的態度，容國師此時再怎麼不悅，也不能說謝玄輕有什麼不是。
隻是他自認為神色淡然，但謝玄輕透過光滑的後視鏡看去，卻是能看見他不自覺蹙起的眉頭、以及因為隱約有些不耐而抿起的淡粉的唇。
——他的容先生，倒真是實誠。
先前聽到容璟乾脆利落地拒絕他的時候，謝玄輕的心境並非毫無波動。
相反，他差點下意識地就想鬆開握著方向盤的手——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一起離開也不錯？
隻是這樣的想法實在瘋狂，謝玄輕說不清這樣的念頭從何而來，在激動一瞬之後，就飛快穩定住了心境，將那些瘋狂的思緒儘皆掩蓋了下去。
除了主導著大腦的理智之外，謝玄輕看著後視鏡中容璟鮮活而充滿了生機的麵容，不得不承認，他內心深處同樣是舍不得容璟這雙極為好看卻也極為冷淡的雙眸失去光澤。
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謝玄輕的目光緩緩劃過容璟披散在肩上的那頭銀白色長發，落到他輕搭在膝蓋上，不自覺攥著的指尖上。
“沒有冒犯到容先生就好。”謝玄輕微笑道，“那以後，我還能繼續追求容先生嗎？”
容璟：“？”
漂亮的眉毛皺得更緊，容璟抬起眸，認真地看著他：“我已經拒絕你了。”
“……我知道。”謝玄輕唇邊的笑意終於淡了一些。
他輕輕垂下眼睫，表情在容璟的角度看去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語氣輕輕：“我隻是一時難以接受。”
所以才忍不住想要繼續試一試罷了。
容璟一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若是換成彆的人，容璟早在車子停穩之後就下車離開了。
但謝玄輕的情況有些不同，不提謝崇的存在，隻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謝玄輕也給他幫了許多忙，他們之間的聯係也是最多的——
容國師感情淡漠卻不至於無情，更何況，他本身心底對於謝玄輕的感覺就有些不自知的微妙的變化。
各種因素加持之下，容璟左手輕扣在車門的開關上，最終卻還是蹙著眉，再次對謝玄輕說道：“你生而承天煞之命，許多事情不必強求。”
畢竟天煞之命……最苦便是“求不得”這三個字。
——即便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格如何，但這話從容璟口中說出時，謝玄輕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能感覺到容璟對他的態度其實是與彆人不同的，對方對他的態度遠比容璟自己想象中的縱容許多。
隻是在某些極為偶然的時候，謝玄輕注意到，容璟看向他的目光中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淡淡的懷念。
像是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謝玄輕回想起那些眼神，看著容璟精致而清冷的眉眼，一瞬間有些想要問出口，容璟拒絕他，是否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
隻是話到嘴邊，謝玄輕仍是沒有說出口。
雙手握著方向盤，過了好一會兒，連容璟都忍不住難耐地抬眸看一眼的時候，謝玄輕終於又開口道：“……那以後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麼？”
幽深的眸子如深潭般平靜，令人難以窺視下麵掀起的暗流。
容璟抬眸和他對視著，過了幾秒，才收回目光。
“……嗯。”
他的回答很輕，但寂靜的車廂將所有聲音都放大了一倍，謝玄輕聽到他的回答，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笑意。
微微笑了笑，謝玄輕並未阻止容璟下車的舉動。
“那……下次再見，容先生。”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容璟一瞬間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是不是又踩了什麼坑。
然而答應繼續做朋友是容璟自己做出的決定，即便隻是一時心軟造成的，容國師這會兒也無法反悔了。
所幸謝玄輕似乎真的將他最後說的那段話記在了心裡，回到家裡之後，容璟看了一眼微信，對方也隻是平靜地發了個貓貓表情包過來，感謝了一聲他先前的幫忙，便沒再多說什麼。
謝玄輕：忘了說，這次特殊部門讓我過去簽了一份協議，協議上的某些條款對謝氏集團以後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謝玄輕：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容先生你的幫忙。
謝玄輕：[貓貓親親f]
容璟：“……”
皺著眉思考了幾秒，容璟到底還是回了一句。
容璟：不客氣。
.
處理完特殊部門這邊的授課問題，容璟就待在家裡繼續研讀劇本。
大約三四天之後，桑連雲便聯係到容璟。
桑連雲：牧影帝那邊已經答應簽約了，大約這個月月底就能進組。
桑連雲：容老師你月底有事嗎？合適的話我們就定一個時間？
現在組裡最大咖的兩個人，一是年少成名、前不久又剛拿下一個視帝的牧雲州牧影帝，二就是自帶投資進組、背後有著謝氏集團與王氏集團作為依靠的容璟。
這會兒設備團隊什麼的都準備齊全了，桑連雲雖然著急巴巴地想要儘快開機，但也要先看這兩位大佬的意見。
也幸虧他們兩個都是極好說話的人，不然真正拍戲的時候，桑連雲這麼個剛畢業的愣頭青導演，估計根本鎮不住場子。
程淵心裡其實還是有些擔心，但他看著一直處於緊張又興奮狀態中的桑連雲，還是輕輕笑了下，隨後轉身去廚房裡看看蒸了半小時的排骨怎麼樣了。
剛想伸手拿著筷子試一下生熟，程淵的手就被桑連雲輕輕拍開。
“不是說了麼，這些事情都讓我來，你的手是寫劇本用的，金貴。要不小心燙傷了怎麼辦？”
他分明生了張粗獷英朗的臉，身材也是高大精壯，但念叨人的時候，整個人絮絮叨叨的，表情看著非但不威武，反而有些婆媽。
程淵見狀，順從地將手收了回來。見他打算直接用手去將排骨端出來，又抬手拉了他一把，然後將手邊的夾子遞了過去。
桑連雲自然地接過。
將弄好的排骨還有一道炒青菜端到外麵的餐廳裡，桑連雲去盛了兩碗飯出來分彆放到自己和程淵麵前，然後便開始麵對麵地一邊吃飯，一邊閒聊。
這樣的日常他們經曆過不下數百次，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
“牧影帝那邊已經空出了檔期，容老師那邊也說月底可以進組。”桑連雲下意識地跟程淵分享道，“而且容老師還直接給劇組算了一卦，說是二十八號那天早上十點開機最好……”
雖然早知這位容老師的真正身份是一位天師，但是當桑連雲直麵這個事實之後，他還是控製不住有些恍惚。
伸手夾了塊排骨到嘴裡，下一秒桑連雲“嘶”地叫了一聲，空著的手上就被人塞了杯涼水：“剛還說我？自己吃飯的時候也不專心。”
程淵說了他一句，最後還是擔心他被燙到了什麼地方，皺了皺眉，彎下腰：“你張嘴給我看看有沒有燙起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