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章(1 / 2)

“所以先生是在擔心我麼?”將心底那點兒微妙的感覺壓下,謝玄輕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容璟身上。

平時散下來的頭發虛虛紮到腦後,頰邊隻垂下幾縷若有似無的發絲,將他俊麗冷淡的眉眼越發地凸顯了出來。

容璟隻覺得他的目光猶如實質般在自己的臉上輕輕遊移著,低沉的嗓音在耳邊低低回蕩,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親昵。

耳尖有些發燙,掌心間也冒了一點兒細汗。

容國師神色依然沉穩,腳下卻不動聲色地往後小退了一步。

那種被對方的氣息完全籠罩著的、怪異而曖昧的感覺終於淡了些。

容璟小小地呼了口氣,隨後便抬起眼睫,認真道:“藍家那邊籌謀甚大,即便是我也不能完全卜算出來,你這個時候過來,我很可能沒法護你周全。”

他的修為在一乾天師中確實是最高的沒錯,但近日容璟總覺得天道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再加上藍家那邊將那麼多的普通人都算計了進去,對方一旦發難……

藍家可以不顧及這麼多人的安危,但容璟不行。

容國師自然是對自己的玄學之術有著信心,但萬事皆有例外,從那道分魂中看來的記憶,容璟知道謝玄輕也是他們的目標之一,對方很有可能覬覦謝玄輕的靈魂。

如果謝玄輕還在京市,那邊有著他留給謝玄輕的一些防護靈符,再加上南省與京市間的距離,危險自然會小上許多。

但謝玄輕偏偏這個時候來了。

容璟微微蹙起眉頭,琥珀色的眼眸在謝玄輕身上輕輕看了一眼。

然而對方的命格此時在他眼中幾近一片混沌,容璟試著運轉了更多的靈力想要算出他的接下來的命運轉變,卻也隻能勉強看出一絲驚逢巨變的端倪。

可謝玄輕身為謝氏掌權人,謝氏近來的發展勢頭也極為迅猛,他又能從哪方麵遭逢巨變呢?

神色微微一冷,容璟大約已經猜到了些什麼。

謝玄輕瞥見他眼底附著的那片霜色,指尖不由得一動,隨後又道:“可如果我獨自一人待在京市,而先生遠在南省,真有人對我下手,豈不是更加危險?”

不過他也知道容璟這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語氣頓了頓,然後就繼續說道:“先生放心,在你們處理完事情之前,我不會輕易離開彆墅的。”

——也隻能這樣了。

對方既然能利用公司將謝玄輕引來,那即便容璟現在將謝玄輕勸回去,也不知道對方在京市那邊是否還會有什麼安排。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直接就在容璟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後麵藍家出手了他顧及不到這邊,卻可以提前給謝玄輕設幾道保護的陣法以及符籙。

想到這裡,容璟微蹙著的眉頭總算鬆了鬆。

謝玄輕看著他眉眼間的冷意漸漸消融,琥珀色的眸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輕淡時,也忍不住低頭微微一笑。

“……不過又要麻煩先生出手幫一幫我了。”謝玄輕低聲說道,語氣輕柔中,也不自知地帶了一絲難以言說的繾綣。

容璟聽到耳朵一麻,又忍不住蹙了蹙眉頭,看了他一眼:“……彆這麼說話。”

毫不自知的謝玄輕:“?”

容璟對上他的目光,一瞬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沉默了兩秒,容國師索性收回了視線,直接走到了沙發上坐下。

謝玄輕看著容璟越過自己往沙發走去的背影,目光在那束紮起來的、極璀璨漂亮的銀發上看了幾眼。

過了幾秒,他便也跟著轉身走了過去,然後親自端起茶壺,給容璟倒了一杯紅茶。

“先生今日是去了藍家麼?”他似是不經意地問起道。

容璟在這方麵倒也不瞞著他,聞言便點了點頭:“嗯。”

“這幾天藍家那邊可能會派人來跟你接觸,但你最好是不要摻和到裡麵去,這一次……”容璟沉下聲音道,“可能沒度假山莊那件事那麼好解決。”

謝玄輕也隻是隱隱知道藍家很有可能與特殊部門一直追查著的換命陣一事有關,但具體藍家到底做了什麼事,謝玄輕倒不是很清楚。

不過容璟提到度假山莊一事,因為謝玄重涉及其中,謝玄輕倒是關心得多了一些。

畢竟那是他的親堂弟,不是麼?

雖然特殊部門透露的倒也不多,但隻憑借其中隱晦提到的厲鬼,還有謝玄重與對方之間詭異的交易,謝玄輕就隱隱感覺到其中或許和他有所聯係。

倒不如說,謝玄輕這次過來,也是因為潛意識間隱約感覺,他似乎確實該過來一趟了。

他沉默得有點久,容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輕輕淡淡的視線平靜地落在自己的身上,謝玄輕一瞬間便回過了神來。

微微勾了勾唇,謝玄輕朝著容璟一笑:“多謝先生提醒,我記住了。”

容璟:“……嗯。”

淡淡地應了一聲,容璟收回目光,低頭喝了口茶。

實在是有些不習慣身上剪裁格外合身的禮服。容璟輕輕抿過一口醇厚微苦的紅茶之後,便放下杯子,打算上樓重新換件衣服。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間,謝玄輕忽然伸手給他扶了一下歪掉的發帶,隨後問道:“先生今日穿的這身……是陳管家安排的麼?”

容璟上樓的動作頓時被他打了一下岔,神色頓了頓,容璟淡淡地“嗯”了一聲。

“很好看。”謝玄輕並不吝嗇自己的讚美,視線從容璟被禮服所勾勒出的窄腰上輕輕掃過,隨後指尖便繼續撥弄著那根與西服同色的發帶,說道,“不過要是發帶換成琥珀色,應該會更適合先生的氣質。”

同色的領結與發帶美則美矣,但也著實單調,顯得有些過於冰冷。倒不如將發帶換成與容璟眼眸相似的淺淡的琥珀色,猶如陽光般漂亮,卻是能給這一身如海般深邃神秘的禮服增添一絲柔和的氣息。

也與他嘴硬心軟的先生更為相稱。

他看著就像是認真地在給容璟今日的穿搭提一點意見,語氣低沉而和緩,聽在耳中,卻有一種莫名的親昵。

容璟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指輕輕地在自己身後的發帶上蹭過,雖然並未直接觸碰到他的脊背,但一陣微妙的、仿佛毛骨悚然般的感覺在脊背上竄過,容璟下意識地就將頭發從謝玄輕手中抽了出來。

“……不過是偶爾穿穿罷了,不必在意這些。”垂了垂眸,容璟對上謝玄輕的視線,說道。

“也是。”謝玄輕笑了笑,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他的眸黑且深,對視時,總讓人覺得有些神秘又危險。

容璟輕輕地看了眼他唇邊的笑意,隨後又輕蹙了下眉頭,才轉身往樓上走去。

謝玄輕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拐角的位置,然後才慢慢收回視線,低頭拿起桌上的文件,重新看了起來。

分公司這邊的事情其實並不嚴重,但因為程序一直卡著,也實在是耽誤時間。

謝玄輕看過了事情的經過與之前一直簽不下來的合同,微微皺了下眉,便起身打了個電話。

將處理方案吩咐下去之後,謝玄輕又打開電腦,接收嶽豐發來的京市總部那邊待處理的業務。

一直忙到臨近傍晚,謝玄輕才算是將一些較為緊急的事務全部處理完了,剩下的那些日常業務,就留著晚上再處理。

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謝玄輕拿著東西上樓,後知後覺地想起……

這是謝氏在南省的房子。

而現在,這套房子裡,並不隻有他一個人在。

謝家老宅端肅而嚴正,帶著一種濃濃的世家傳承的意味。

但南省這邊的房子卻是仿歐式的設計,低調間不缺奢華。

但這樣極為迥異的房子卻都帶著一種極為相似的、孤寂的氣息。

謝玄輕以前從未在意過這些房子裡的不同。在祖父與父母都去世了之後,他便自己一個人住在了謝氏老宅之中。

它永遠是安靜的、唯有他一個主人存在。

但如今,他身處於南省的彆墅之中,腳下的樓梯是大理石鋪成的,與謝家老宅中帶著時光的烙印的木質樓梯迥乎不同。

走到二樓,鑲嵌在牆壁上的銅質的壁燈已經亮起了微黃的光,將走廊暈染得也多了幾分奇異的溫馨。

隱約有動靜從他的房間中傳來。

穿著燕尾服的管家站在他的門口不遠處,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謝玄輕走了過去,陳管家餘光瞥見他靠近過來的身影,連忙轉身朝他鞠了個躬:“先生。”

“嗯。”謝玄輕應了一聲,隨後目光往房間內看去,“你在這做什麼?”

“容先生剛剛問我您的房間在那兒,我就帶他過來了,現在在等容先生還有什麼吩咐。”陳管家非常自然地說道。

謝玄輕:“……”

雖然他也確實說過讓陳管家這邊對待容璟要像對待他一樣,但這才過了幾日,陳管家竟然已經這麼自然地將容璟歸到自己人裡麵了麼?

也是,他的先生雖是看著冷淡,但實際上卻是個極心軟的人,陳管家會對他露出這般態度,卻也正常。

點了點頭,謝玄輕剛想抬步繼續往房間裡走去,就被陳管家伸手攔了一下。

謝玄輕:“?”

陳管家麵露難色:“容先生大概是有什麼事才進去的,我一直在外麵等著,容先生應該不會做什麼不好的事……”

謝玄輕:“……”

你說的這個不好的事,指的是什麼?

經常噎彆人的謝家主難得被噎了下,頓了頓,他“嗯”了一聲,便道:“我知道。”

說著,他繞開陳管家的阻攔,繼續往房間裡走去。

陳管家見狀,也不好再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謝玄輕推門進去。

紅棕色的房門有些沉。

謝玄輕走了進去,就見容璟背對著他半跪在飄窗上,仿佛是在上麵畫著什麼東西。

眉頭微微動了動,謝玄輕走了過去。

有些眼熟的、淡金色的毛筆映入眼簾,容璟神色沉靜,動作卻絲毫不慢地在玻璃窗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繁複而精巧無比的符文。

謝玄輕並非是玄學界中人,自然也看不到那猶如星月般柔和而璀璨的金色符文的軌跡。

但他隻看著容璟的動作,再看到對方手中的那支淡金色的點靈筆時,就能猜到對方這是在做什麼了。

他先前確實是說過麻煩容璟出手這樣的話,但他沒想到,容璟最後竟是沒有直接給他幾張護身的靈符就算了,而是這樣仔細地、認真地在他居住的地方也設下了層層防護。

喉結上下動了動,謝玄輕看著容璟似乎終於結束了一道符文的繪製,才低聲開口問道:“先生……進來多久了?”

對方這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一套極為舒適的家居服,銀灰色的細毛絨上衣大約是因為南省這邊的氣溫有些高,所以鬆著最上麵的兩顆扣子,露出了一小片精致而白皙的鎖骨。

謝玄輕的目光在上麵輕輕掃過,隨後便將視線落到了容璟的膝蓋上。

因為飄窗有些矮,容璟的腿又長。為了方便將符文融入到牆體和窗戶之上,容璟隻能將一條腿微微屈起半跪在飄窗上,另一條腿則隨意地擱在地上,姿勢看起來就有些彆扭。

也不知道他是保持這個動作多久了,屈著的那邊膝蓋上的布料,這時候已經有了一點兒明顯的褶痕。

容璟聽到他的問題也愣了下,隨後便從已經處理好的飄窗上下來。

膝蓋隱約有些發麻,容璟運轉了一下靈力剛想將那陣有些酸麻的感覺去掉,便看見謝玄輕忽然俯身下去,溫熱的手掌隔著細絨寬鬆的家居褲,輕輕地在他的膝蓋上揉了揉。

“難受麼?”還不等容璟問他在做什麼,謝玄輕便低聲地開口道。

雖說是靠得有些近,但謝玄輕此時的動作卻是極為克製。或者說,他的這個舉動完全是出於下意識,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掌心便已經貼在了容璟的膝蓋之上了。

大約是因為一直保持著一樣的動作,容璟的膝蓋微微有些顫抖。

謝玄輕的掌心輕柔地在上麵揉了幾下,隨後便聽到容璟的聲音傳來:“……還好。不用揉了。”

恰好這時容璟的膝蓋也沒再繼續發顫了,謝玄輕順從地收回手,隨後便站起身。

“先生這樣忙了多久?”他仍是問道,執著地想要知道答案。

幽深的眸子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緒,容璟並未注意到他身上有些低沉的氣息,意識集中在剛剛被謝玄輕揉過的那邊膝蓋上。

……總覺得有些癢。

容璟失了下神,聽到謝玄輕的聲音,才將散去的心緒收回來:“……沒多久。”

“是麼。”謝玄輕低低地應了一聲,卻是忽然開口道,“待會我問一聲陳管家是不是這樣。”

容璟:“……”

他鮮少會在容璟麵前露出這麼強勢的一麵,容璟與他對視了一眼,莫名地想到了謝崇在早朝上直接下旨將他封為國師的那一天。

當時雖然龍脈已改,新朝已立,但因為種種原因,新朝之中仍是有著一些舊朝官員存在。

他們對新任帝王敢怒不敢言,但對容璟這個直接斷送了舊朝百年傳承的人,便沒那麼客氣了。

更何況,剛登上帝位的昭帝難道會是真心賜予這個年輕的術士國師的尊榮嗎?

若換作是他們,在登上帝位之後,便會直接將這身懷改易龍脈之威能的術士從世間抹去。

否則對方能將龍脈從齊家改到謝家,那又怎麼能肯定他不會再次將龍脈從謝家改到另一家上呢?

這樣想想,昭帝這番舉動,怕不是在向他們這些大臣暗示著什麼。

這般想定,便有急於在新朝站穩腳跟的舊朝官員出列,言辭激烈地指責容璟德不配位,不僅要求謝崇收回旨意,更是請求謝崇狠治容璟麵聖不跪的不敬之罪。

容璟當時聽了還有些好笑。他從未跪過謝崇,便是對方已然登上帝位,他也絕不會輕易向對方屈膝。

若謝崇登位之後當真看不得他這樣的行為,他也隻管離開這朝野,歸於山中便是。

然而帝位之上卻傳來了一陣極為憤怒的拍案聲。

那是容璟第一次見到這位向來神色冷峻的摯友臉上露出怒色,姿態強勢地將那幾位舊朝官員所做過的種種陰私之事數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