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舉手之勞，能幫到先生就好。”幽黑的眼眸仿佛蘊著無限繁雜的情緒，在未曾說開之前，謝玄輕似乎就用這種眼神看過他許多次。
容璟之前還有些想不明白，此時聯想到劇本之中紀一寒的情緒，一時間就有些了悟。
那是克製的、隱忍的眼神，卻又帶著些許的期待與情深，於是在說話之時，便也忍不住在唇邊帶上了笑意。
“……能幫到社長你，我也很開心。”容璟若有所悟，微微勾起唇，唇邊的笑意輕淺而溫柔，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迥乎尋常的、矛盾的溫柔來。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中難得一見地顯露出幾分柔軟情深，容璟微笑著看向對麵的助理，仿佛心中當真對她充滿了無限深情卻又壓抑隱忍著一般，讓人恨不得直接溺斃其中。
助理並不是專業的演員，此時自然也無法將夏花這一角色詮釋到位。
她隻順著劇本大致地走著劇情，抬起頭看了一眼容璟。
——現在站在她麵前的，根本就不是容璟了。
即便容貌打扮絲毫未變，但是當助理抬頭望見對方眼中所傳遞出的情緒時，她一瞬間就知道，站在她眼前的，是劇本中的“紀一寒”，也是現實中的“紀一寒”。
心底乍然一驚，助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她隻是不自覺地繼續看入到了容璟的眼底，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如雲煙帶雪，無法看清，卻仍受觸動。
下意識地笑了一下，助理這時才想起自己所擔任的角色，順勢將接下去的台詞念了出來。
容璟聽到她提到“路長陽”這個名字的時候，唇邊的笑意微微一淡，掩蓋住自己心底的不快，輕聲說道：“長陽還年輕。”
“所以一時意氣上來了也是有的，不過我看他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這幾天大概也在努力拉著讚助吧。”容璟繼續說道。
助理先前就看過劇本，對這一段劇情有數。
但真正聽容璟說到這裡時，或許是對方的語氣太過真切溫和的緣故，助理心裡對路長陽也生出了幾分無奈和厭煩，接下來的台詞也自然而然地說了出口：“如果他像紀一寒你這麼靠譜，我也就真的不擔心了。”
……
助理的演技堪稱沒有，但這樣一直被容璟帶著，最後竟然微妙地進入到了情緒之中。
配合著容璟將台詞說完，助理從中間的場地中離開，然後就看見容璟在原地轉了個圈過來。
似乎是看見了什麼，那雙漂亮的眸子中微微泛起一絲尖銳的冷意，最後又沉於唇邊的那抹淡淡的笑意之下：“長陽。”
試鏡室內一片安靜。
容璟此時的表情已經恢複了他尋常的淡淡，薑寧的目光一瞬間落到他的臉上，見到這與剛剛試鏡之時迥乎不同的神色，才緩緩回過了神來。
“容老師的表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並不掩飾自己的驚訝，此時也是直白地說了出來。
“很細膩、很融入角色的表現。”薑寧繼續說道，“說實話，之前在看到容老師你抽到這一鏡的劇情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看一個靈魂分離的‘紀一寒’的準備。但是，容老師你這簡直是給了我個驚喜。”
身為圈中難得的女導演，薑寧對於演員所表現出來的角色情緒極其敏感。
在剛剛的那場表現之中，容璟依然是沒能將“紀一寒”這個角色的全部情緒詮釋出來，但隻是三分鐘的準備時間，他所醞釀出的情緒已達到了八成——
八成！其中還包括了薑寧認為最難表現出來的，紀一寒對於夏花本人的那種追逐而又茫然、情深卻又克製的感情。
這麼說吧，剛剛在看容璟表演的時候，薑寧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在給演員試鏡，眼前的容璟也隻是她要考驗的演員的其中一個，但還是忍不住被對方的眼神與動作吸引住了。
他愛的太深也太克製，還帶著一絲極為自知的、扭曲的占有欲。
這種有些不太健康的愛，又恰好與紀一寒的生長環境相互印證，即便是從整個劇本上看，容璟的表演也能稱得上是絲絲入扣，並未單單隻著眼於劇組給出的那一張試鏡劇本。
容璟聽到薑寧的誇讚，神色未變，隻點點頭，仍是平靜道：“多謝薑寧導演誇獎。”
——在未曾說開之前，謝玄輕便是這樣的心情麼？
……那上一世的謝崇呢？
與紀一寒對待夏花時的態度相似卻又不太一樣，謝玄輕在對待容璟之時，雖然也帶著一絲極為不健康的極端的占有欲，但卻並未讓這一種幾近瘋狂的欲念傷害到容璟。
他是真的將容璟放在了自己之上，即便是將自己的命格直接交還於天道，也從未感到後悔。
他自始至終所追逐的，便是容璟這一個人。
而與他相比，紀一寒對夏花的感情更像是一種對自己曾經所缺失的東西渴望的投映，雖不一定不愛，但並不是那麼純粹。
所以在後麵的劇情之中，紀一寒在發現夏花似乎與路長陽互生情愫的時候，所采取的手段便有些偏激，甚至傷害到了夏花。
容璟想到這裡，眉頭也輕輕動了下。
……雖然並未經曆過這樣的事，但他卻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即便是遇到這種事情，謝玄輕應當也不會傷害到他。
也是因為著這一絲毫無根源的想法，容璟在先前的試鏡當中，也並未完全模擬謝玄輕的表現，而是糅合著劇本中紀一寒的人設，創造出了屬於他自己的、對於“紀一寒”的演繹。
容璟稍微失了下神，薑寧就已繼續說道：“我也隻是實話實說罷了，算不上是誇獎。”
微微笑了笑，薑寧道：“不過雖然我對容老師你剛才的表現很滿意，但試鏡還沒結束……所以，有消息的話我們會通知你的。”
一般情況下劇組是不會輕易跟試鏡的演員這樣說話的。
但薑寧與謝氏娛樂有著合作，跟劉錚也有些交情，自然也從他們那裡聽說過容璟，知道他雖然性情冷淡了些，卻是個極為正派的人物，對自己的演技也有著要求，這樣直白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對方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事實也確實如此，容璟並不在意對方隻將自己列於考慮名單之中的事。
輕輕地點了下頭，容璟道：“嗯。”
試鏡到這裡就算結束了，薑寧看著容璟推門出去的身影，拿著筆的手腕一轉，卻是將他的名字著重地標了出來。
如果後麵沒有一個外貌與情緒詮釋都超過容璟的演員出現，那麼紀一寒這個角色，將會考慮的演員裡麵，容璟便是第一位。
從試鏡室中出來，容璟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站著等待他的荀浩，以及他身邊坐著的、同樣是看向這邊的……容玉。
“容天師你出來了。”容玉幾乎是一瞬間就發現了他的存在，那雙與容璟有些相似的蜜褐色眼睛微微眯起，俊秀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清麗的笑，招呼道。
在聽到對方聲音的那一瞬間，容璟腳步一頓，心裡難得地升起了一絲厭煩。
眉頭輕輕蹙起，容璟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有外人在場，荀浩也沒問容璟結果如何，隻道：“容天師，我現在送你回去？”
容璟：“嗯。”
被兩個人同時默契地忽視，容玉唇邊的笑意微淡，卻還是繼續說道：“排了這麼久試鏡，容天師你不餓嗎？不如我們一起吃個飯？”
他抬起頭，仿佛有些緊張地說道：“其實我之前就很敬仰容天師，希望容天師能給我這個機會。”
容玉這話將自己的位置放得極為低微，若是換了彆人，這個時候就算再怎麼不喜歡他，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
但容璟並不是彆人。
他一眼就看出容玉確實與原身有些關係，但對方桃花入命，多情寡義，又愛攀附權貴，身上所覆蓋著的桃花債中也隱約藏著幾分煞氣，顯然是來者不善。
容璟看在他身上的那點兒功德上並未多做什麼，但他這般糾纏，卻還是讓容璟有些不悅。
蹙了蹙眉，容璟直接道：“不必了。”
容玉臉上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下去了，他張了張嘴，道：“我……”
容璟卻不再聽他多言，直接與荀浩走進了電梯之中。
容玉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之後，又想起自己剛剛在試鏡室中被薑寧噴了個狗血淋頭的場景，心中怨憤漸起。
不就是走了狗屎運攀上了謝家麼，等到謝家家主膩了之後，他倒要看看，容璟還有什麼可清高的。
雖然嘴上稱著容天師，但容玉心裡對容璟的印象，也隻是偶然間才從大人口中聽說到的、那個一出生就將祖母克死、最終被伯父伯母丟棄掉的堂哥。
就這樣的命格，也能成為天師？
真是笑話。
在心裡狠狠將容璟吐槽了一遍，容玉還是不得不承認，即便他這個堂哥性格實在不太討喜，但為了謝氏底下的資源，他也得捏著鼻子跟上去。
這樣想著，容玉想到今天自己過來時收到的那條陌生短信，最終還是快步跟上，走進了電梯裡。
“那個容玉，不像好人。”荀浩雖不是天師，但他在娛樂圈裡浸淫多年，看人極準，此時一進到電梯裡，他就對著容璟說道。
“嗯。”容璟聞言，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測。
荀浩見到他這麼平靜的神色，接下來想說的話也堵在了嗓子眼裡，有些猶豫要不要問一聲。
大概是見他的表情實在太過糾結，容璟垂下眸，卻是淡淡地開口問道：“怎麼了？”
“他的長相……”
名字可以是刻意去改的，但容玉的長相與容璟也有幾分相似之處，荀浩一時看不出對方是否也是故意去整成的這個樣子，可是本能還是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尤其是他言語之間仿佛還暗示著他與容璟之間確實有什麼關係，要不是荀浩之前簽約容璟的時候確定對方確實是孤兒，可能都要懷疑容玉其實就是容璟的親人了。
表情頓了一下，荀浩感覺自己這句話問出來仿佛也是在暗示容璟些什麼似的。
“確實是衝著我來的。”容璟道，“應當不會牽連到公司。”
以為他是擔心容玉會跟著糾纏到公司那邊，容璟解釋道。
荀浩聞言，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就是擔心容天師你……”
對方也不知道是在打什麼注意，容璟雖然是天師，背後也有著謝氏季氏的支撐，但萬一對方真有什麼手段，也還是讓人擔心。
心底歎了口氣，荀浩道：“我回去查一下他是哪個公司的吧，之後安排檔期和通告，也儘量避免和這人接觸。”
容璟想說對方來意不善，就算刻意避開估計也無法甩脫。但荀浩的眉頭輕皺著，神色凝重，容璟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純然的善意，於是也就應道：“好。”
電梯終於下到了一樓，容璟與荀浩從電梯中出來，便看見門外不遠處的停車位上，停著一輛極為眼熟的黑色庫裡南。
荀浩一見到這熟悉的場景就猜到了車裡人的身份。
說起來，那天的熱搜發展雖然有些奇異，但一開始拍到那幾張照片的女生發的微博倒是有句話沒說錯。
隻從那幾張照片中，荀浩就能敏銳地察覺到謝玄輕與容璟的關係……非同一般。
當然，他們之前相處時的氛圍給人的感覺同樣不太尋常，但容璟的態度淡淡，那種微妙的感覺便淡了許多。
但是在那幾個女生拍到的照片中，容璟的神色雖還是淡淡，目光的落點卻是不自覺地時刻落在謝玄輕身上。
那是一種唯有接觸過容璟本人才能感覺到的隱晦的柔軟。
荀浩看到那幾張照片的時候，心裡當即就“咯噔”一聲。
娛樂圈中並不缺少同性伴侶，但大多數也隻是玩玩罷了，分分合合皆是尋常，大家也默契地並未往外透露。
但容璟與謝玄輕的情況卻是不太一樣。
那位謝家主……在容璟不曾回應他的時候就充滿了占有欲，此時真正在在一起了，他真能控製住自己不乾涉容璟的演繹事業麼？
荀浩憂心忡忡，而他擔心的正主卻已是自然地朝著那輛庫裡南走過去了。
荀浩：“……”唉。
不過前幾日容璟的天師剛曝光，謝玄輕此時出現在這裡，兩人就算被拍了，熱搜大概也是#謝家主再次擔任保鏢，謝氏內部或急需天師#這樣的話題吧。
“哢噠”的一聲輕響，庫裡南的車門打開，謝玄輕那張極其俊美的、冷峻的麵容出現在車門後。
“你怎麼過來了。”容璟垂下眸，淡淡地問道。
“先生。”謝玄輕微微一笑，叫了他一聲，也並不會介意他看起來有些冷淡的態度，輕聲道，“剛好下班，想起先生在這邊試鏡，就過來看看。”
容璟試鏡的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半左右，現在從樓上下來，也才十二點不到，說是下班時間……倒也勉強。
“是麼……”容璟也並沒多說什麼，隻是回了下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荀浩。
荀浩此時也收拾好了自己擔憂的心情，笑道：“公司那邊忽然有事，容天師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先走了。”
容璟遲疑了下，點點頭。
謝玄輕見狀，唇邊笑意微深。
就在容璟打算上車的時候，容玉也終於從電梯中走了出來。
“等一下，容天師。”捕捉到開啟的車門後隱約露出的謝玄輕的麵容，容玉眼眸微亮，快步走了過來，柔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