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十七(1 / 2)

“容天師,謝家主,幸會。”正背著手看著牆上魏部長親自寫的書法的中年男人聽到門口的動靜,緩緩轉過了身來,微笑著說道。

他穿著一身簡單妥帖的西裝,花白的頭發整齊地往後梳起,長相十分麵熟。就算是到街上隨便抓一個華國人問,都能準確地說出他的名字。

相比於電視上出現時威嚴又強硬的模樣,中年男人此時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伸出手輕輕做了“請”的手勢,他便對一旁等待著的魏毅行說道:“魏部長,麻煩你去泡一壺茶過來了。”

魏毅行謹慎地應了一聲“好”,隨後又看了謝玄輕與容璟一眼,這才起身推門出去。

另外的幾位參與這次會談的領導也同樣是轉過了身來,隱含複雜的目光輕輕在容璟身上掠過,隨後便在謝玄輕身上停留了一瞬。

之前與容璟還有謝玄輕都有過接觸的林將軍也坐在沙發上,此時見到他們,輕輕點了下頭,臉上卻還是一副堅毅嚴肅的神色。

謝玄輕對上他們的目光,也輕輕地露出了一個客氣的笑容,態度十分坦然:“見過幾位領導。”

容璟也同樣是在眾人的臉上輕輕看過,最後看向一開始站在辦公室牆前,率先出聲跟他們說話的那位大領導臉上,也淡淡地出聲道:“你們好。”

那位領導真不愧是能將華國帶領至今日這般地位的人,身上所蘊含的因果之力極為龐大,如雲的龍氣盤旋於他的身旁,是華國如今國力的顯化之一。

而另外的幾位領導身上的龍氣雖然弱了一些,因果之力卻絲毫不少。

在座的這些人,每做出的一個決策,都足以影響到千萬人。

在決定與容璟和謝玄輕見麵之前,這幾位領導內部也有些忐忑。

這樣直接通知到謝玄輕,誠然是可以試探一番謝玄輕的想法,但未必不會打草驚蛇。

對方年不過三十就能將謝氏發展到今日這般的地位,他的心智、他的謀略、甚至他的手段,無一不是頂尖。

如果對方當真想要顛覆華國當前的政體,那他們今日直接接見對方的舉動,簡直是給了對方一個極大的機會。

特殊部門與容璟和謝玄輕都有著接觸,甚至最前期的謝氏與國家方麵的合作,還是經由特殊部門所促成的。

然而就算是這樣,魏毅行的意思也同樣是勸說這幾位領導不要冒險——

或者說,不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最起碼那位最高領導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隻是直到最後,他們的意見還是被那位領導壓下了。

“謝家主之前也並非沒有和國家合作過,這次見麵他敢應下來,那我們也賭得起。”在緊急召開的會議上,那位領導人說道,“而且,對方既然是願意到我們的地方上見麵,那就是給出了誠意,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去,難以服人。”

除卻國家當真需要一位足夠震懾國內玄學界的頂級天師之外,那位領導還有許多話沒有直接說出口。

謝氏集團的存在實在太重要了。

它幾乎完全融入到了華國的民生生活之中,一旦謝玄輕出事,所引發的動蕩,足以影響到整個華國的經濟。

如今隨著華國日漸崛起,國外也開始產生了危機感,時刻緊盯著華國隻為找到一絲破綻,然後從內破之。

一旦謝氏出事,華國經濟受到影響,難保國外不會趁機對華國進行製裁。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對待謝玄輕以及容璟的態度,也該是互相商討為先。

不過這是往好的方麵想,壞的一麵,就比如謝玄輕確實有著彆的心思,這次過來也是有著彆的底牌,那……

領導人心念急轉,麵上卻不動聲色。

微笑著與謝玄輕寒暄了一陣,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

領導人與謝玄輕一同抬頭看去,就見魏毅行手中親自端著幾杯清茶,輕輕放到桌麵上。

大領導端起其中的兩杯親自送到謝玄輕與容璟麵前,隨後自己也端起其中一杯,半開玩笑似地說道:“這次冒昧請兩位過來,實在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隻是這中場合不宜飲酒,所以隻能以茶代酒,跟兩位說聲抱歉了。”

容璟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觸及到他身上所糾纏著的因果之力以及功德之時,神色雖仍是淡淡,卻是極給麵子地端起茶杯,與他虛虛互敬過:“領導客氣了。”

他的這般態度實在說不上熱情,但在場的領導之前都看過特殊部門那邊提交上去的報告,也從林將軍與魏毅行口中聽說過這位容天師的行事,自然對他的性情有所了解。

此時見到他這般表現,心頭微鬆的同時,領導人也是忍不住感歎,對方身上的氣勢當真是玄妙神秘,便是他們不曾親自看見過對方出手時的手段,也能從他的態度與身上的氣質中感覺到幾分。

謝玄輕的反應也同樣讓他們有些吃驚。

以對方的人精的程度,當周鬆雲將一起見麵的要求發過去的時候,對方不可能想到背後的意思。但從對方剛剛進門一直到現在,謝玄輕卻都是一副極為坦然、甚至說得上是客氣禮貌的表現。

此時領導半開玩笑地敬了杯茶,謝玄輕雖然沒有完全拒絕,但同樣是禮尚往來地端起茶杯,與他微笑道:“沒什麼可抱歉的,幾位領導能親自前來,也是對我家先生的看重。”

他並不主動提起自己,而是隱約露出了一絲以容璟為重的態度。

在座的領導中有人回想起方才進門之時,謝玄輕仿佛也是直接走在最前的位置——

在進入一個未知的、可能存在著危險的地方時,他的第一反應並非是藏在最後維護自己,卻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層防護,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容璟身前。

拿著茶杯的手掌輕輕一緊,那位領導表情如舊地觀察著謝玄輕與容璟之間的互動。

作為朋友來說,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是有些近了。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目光,謝玄輕緩緩回眸與他對視了一眼,隨後便微笑著向他也輕舉了下手中的茶杯。

那位領導下意識地回敬過去。

大家都喝了幾口清喉潤肺的清茶,辦公室內那中隱約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劍拔弩張的氣息終於平息了一些。

放下杯子,為首的大領導終於開口,將話題帶到了這次會麵彼此都關注的問題上。

“我聽魏部長說,容天師打算建立一個宗門?不知道能不能問一下,容天師打算建立宗門的初衷是?”

這算是一個極為溫和的開頭了。

哪怕隻是從字麵意思上看,國家方麵其實並沒有十分抗拒容璟建立宗門的要求。

隻是謝玄輕的身份實在有些敏感,容璟曾經的舉動又實在是令人難以忽視,以至於現在領導們處理起這個申請時,就有些犯難。

如今大領導選擇了從容璟想要建立宗門的初衷入手,未必不是一個極好的切入點。

在他問出這句話後,其餘的幾位領導包括林將軍與魏毅行,也一同看向了容璟。

按照今日會談的規模,魏毅行其實不太能參與進來。

但另一方麵,他又算是與謝玄輕和容璟都有過接觸的人,接下來要是商談愉快,與容璟進行接洽的也是特殊部門,於是便也參與到了這次商談之中。

魏毅行也知道這次會談對於特殊部門乃至整個政府整個華國都極為重要,他心中對於謝玄輕和容璟其實是一中極為欣賞的態度,但這中欣賞與看重在整個華國的利益麵前,又顯得有些無足輕重。

辦公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嚴肅起來,所有人都在沉默地等待著容璟的回答。

謝玄輕手中輕握著茶杯,亦是看向容璟,目光幽深而柔和,仿佛是在無聲地支持著他。

“不過是為了師門的遺願罷了。”過了一會兒,容璟終於開口道。

從謝玄輕那裡,容璟知道他的師父乃至他的師門曾經儘力地為了他的複生而努力著。

他的師父甚至是到了壽數將儘的最後一秒,還在惦記著他這個其實並不親近的弟子……

與其說建立宗門是為了師門的遺願,倒不如說是為了彌補容璟心中生出的虧欠。

斯人已逝,他卻想重新建立起一個與他曾經所待過的師門一樣的地方,想要更多的人記住他們的存在。

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也有一句話,叫做人定勝天。

隻有一個人的時候,所能貢獻的力量很少,但當越來越多的人記住他們時,無數的念力加持之下,他的師父,他的同門,或許也能有一個極好的下一世。

他的神色仍是平靜,隻是在提到“師門”二字之時,眉眼之間似是黯淡了一瞬,看著便讓人心頭微微酸澀。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敢問容天師的師門是……”領導人隱約從他的這句話中猜到了什麼,按捺住心中翻騰的想法,繼續輕聲問道。

“你們不是猜到了麼。”容璟輕輕抬了抬眸,說道,“天元宗。”

——天元宗!

竟然是天元宗,也果然是天元宗!

在場的領導在聽到容璟說出“天元宗”三個字的時候便忍不住輕吸了一口氣。

尋常人可能不太關心,但他們既是對容璟的身份產生了一絲疑慮,自然也是順著那點兒疑慮仔細查過。

當年那位改易龍脈,推翻舊朝,最後湮滅於天罰之下卻千古流傳的容璟容國師,所出身的宗門,正是這個仿佛名不見經傳的天元宗!

而容璟此時的這個回答,也無異於是直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他正是當年的那位容國師,而與他交情甚篤,甚至是有些逾越了朋友之間該有的距離的謝玄輕,又會是何人?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為首的大領導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看了一眼謝玄輕,卻見對方的神色仍是淡定,仿佛並不為之驚訝一般,心頭猛地一沉。

謝玄輕……很有可能也覺醒了當年的記憶,或者,他就是昭帝本人也說不定。

臉上的笑意緩緩收起,大領導那張和善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與電視上出現時一樣的威嚴肅然的神色:“果然是你……容國師。”

他直接改變了自己對容璟的稱呼,低沉的語氣中也帶了一絲沉重。

他有心想問對方為何會出現在這個時代,卻不知道這個問題是否會觸及到什麼他們難以接受的事情。

與他們嚴肅甚至是有些沉重的心情相反,容璟對此並不如何在意,他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後道:“我扛下雷劫醒來之後便到了這裡,修為因為硬抗天罰也跌落了不少,諸位領導不必擔心。”

他這話自然不是真的,但如今的華國在前兩個朝代中失去了不少有關於玄學的傳承,對他話中的真假也不好判彆,不過在座的領導在仔細看過他的表情之後,心底還是偏向於相信的。

……不論是史書上所記載的容國師,還是之前與特殊部門合作過的容天師,都是極為孤冷清高的存在,這樣的人,大約是不屑於說謊的罷?

心頭略微一鬆,大領導說話之時,語氣仍是誠懇:“容國師這話就有些戳人心窩了,像容國師這樣為人民考慮的天師,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話倒也算不上假話,如果單是容璟一人,領導人們確實不會這麼嚴陣以待。

隻是他身邊還跟了個底細不明、很有可能是當年的昭帝轉世的謝玄輕,依照當年容璟因為舊朝不堪就直接改易龍脈將謝氏推上帝位的做法,很難說清這一世他們是否也會這般動作。

這才是諸位領導人擔心的地方。

容璟自然也能察覺到那位大領導話中的誠懇,神色微微一動,他卻是並未開口再說些什麼。

大領導見狀,剛鬆了口氣的心裡又是一沉。

抬了抬頭,他看向謝玄輕,卻是意有所指地問道:“不知謝家主覺得呢?”

容國師曾為天下萬民,寧願舍棄自身。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也同樣是解救了無數因換命陣而受害的華國民眾。

他自然是一位極好的天師,國家自然也不會虧待他,甚至是敬重他。

但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他不會因為謝玄輕而再次出手改易龍脈的基礎上。

領導人的這句話,明著是問謝玄輕是否覺得容璟是一位極好的天師,國家必不可能虧待他,實際上卻是在試探謝玄輕的態度,想看他對這個國家……到底是什麼想法。

是仍忘不掉昔日作為開國帝王,萬人之上的榮光,還是甘於在新時代的華國做一名與國家關係緊密親近、卻永遠無法重新掌控這個國家的……商人呢?

在大領導這句話問出口之後,在場的領導,包括魏毅行,都是下意識地朝謝玄輕看去。

狹小簡單的辦公室內,一片緊張沉重的氣氛。

謝玄輕之前一直不怎麼出聲。但他的氣勢在那兒,即便沉默著也叫人不敢忽視。

此時他坐在容璟身旁,手中端著那杯隻喝了一半不到的清茶,麵對著眼前幾乎算是華國最高領導層們投過來的目光,姿態依然沉穩。

“我也這麼覺得。”不知是過了多久,幾位領導人終於聽見謝玄輕低沉的聲音傳來,“彆的事情無法擔保,但隻容國師對天下萬民之心,諸位儘管放心。”

他這算是隱晦地回答了那位領導人所擔憂的問題,間接地表明了自己對華國的政權並無染指之心。

在場的領導人聽到他這番回答,沉重的神色總算是鬆動了一些。

“不過——”

就在諸位領導稍微放下心來的瞬間,謝玄輕又含笑著開口道:“再怎麼心懷萬民,一味地指望對方付出,也不是件十分說得過理的事吧?諸位領導覺得呢?”

就算是做慈善,也沒有這般不求回報的。

容璟為了藍家一事幾乎損害到了修行的根基,國家這邊卻因為他的身份對容璟提出的建立宗門的要求諸多猶豫,雖然從大義上來說並無任何錯處,但隻情理上,謝玄輕還是有些不快。

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在場的領導坐姿皆是一緊。隨後在聽到他後麵接著的問題時,他們才算是知道了謝玄輕這次前來的訴求。

他竟是……在為容璟不公麼?

誠然,在前幾次容璟替特殊部門出手之時,國家方麵也依照慣例發下了獎金。

但因為廉政方麵的規定,由財政那邊撥出的獎金頂格一檔,也不過是一百萬。

這樣的獎金大多數起到的就是一個嘉獎、以及隱晦地說明獲獎人在國家方麵的重要性的作用。

但以容璟的實力,其實已經不太需要這方麵的東西了,更何況這次藍家一行,他幾乎是承擔了百分之八十的出手,為此受傷之後,還要將那幾位受害人的命格換取回去。

這些工作量,便是領導們並非是玄學界中人,也知道這些事情換成其餘的天師出手,恐怕也是難以解決。

他們之前請容璟出手的次數多了,對方看在民眾的麵子上,也確實都應了。

時間一久,他們倒是忽略了,容璟此時活在華國之中,又並未加入到特殊部門之內,嚴格說起來,他也是華國需要庇護的萬萬民眾中的一員——

便是他們之前給出了不少待遇,那也是因為容璟簽下了協議,為特殊部門的天師進行授課,而非是給予容璟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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