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端(1 / 2)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黎望自稱是個廚子,並且是個脾氣不大好的廚子,畢竟一個人常年生病,心情總歸是不大美妙的。

不過知道的人都曉得此人是個讀書人,還有個很平實淳樸的字,喚作知常。

按常理來說,江湖對讀書人向來談不上多麼熱絡,可江湖上的人卻都很喜歡黎知常,原因不外乎他那一手堪稱絕妙的藥膳術。說起這黎知常,乃出身於蜀中書香巨族黎家,其祖父為大宋建隆初年入蜀的黎嵩黎大儒,黎家以詩禮傳家,無論嫡係旁支,都是知禮守節之人。

可偏偏,這一代就出了黎知常這個怪胎。

不過細論起來,卻也是情有可原。黎知常的父親黎江平少有才名,弱冠之年便進士及第,後來外放江南做官,與江南富商商家小姐喜結姻緣。黎母懷黎知常的時候,正逢丈夫因直諫貶謫南地,孕期不免憂思過重,七月便早產誕下黎望。

商家巨富,花了不少珍貴藥草才將孩子保了下來,可即便如此,黎知常從小也是動輒生病,輕易不能見風。黎母因此自責不已,聽說學武能強身健體,便求娘家大哥幫忙,故而才有了書香子弟拜師金頭太歲甘豹之事。

說起這金頭太歲甘豹,十數年前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與北俠歐陽春和黑妖狐智化都有交情,隻是後來逐漸歸隱,他的大弟子柳青白麵判官的名聲更盛,雞鳴五穀斷魂香更是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手刀術配合判官筆,使得那叫一個急冷脆快。

相比較柳青的武功高絕、江湖皆知,其師弟黎知常就委實神秘許多,誰也沒見過他出手,誰也不覺得他會是個高手,畢竟此人每次現身,麵色都白得嚇人,仿佛風一吹就能咽氣,偏生他承襲了其父的俊容,若生作女兒身,便是那活生生的西子捧心。

當然這話你絕不能當著他的麵說,畢竟這位主的脾氣可真的不太好,不僅脾氣不好,說話也毒得很。但除卻這些,大概是久病成醫,黎知常的藥膳做得當是一絕,傳聞北俠歐陽春曾經遠赴關外受了內傷,回來隻喝了其三盅藥膳湯,便傷勢大好,不留半點兒隱患。

這事兒若非有北俠歐陽春背書,江湖人絕對半個字都不信。可說這話的人是北俠,那就絕對是真事了。這跑江湖的,無論是大俠還是小人物,哪個不是從學挨打開始,誰不會受點傷啊,能有這等厲害的東西,出去乾架那也底氣足啊。

黎望對此,卻是不甚其憂,在罵退了好幾十人後,他不得不鬆口每月會提供十盅藥膳湯與江南最大的酒樓玉小仙,隻要符合規定和食用體質就能買,多的沒有,愛買不買。

論說起來,若隻找他一人,黎望自然不會在意江湖上的各色傳聞。但他還有親人和師門,他爹還做著官呢,外祖家也是家大業大,師兄也還要在江湖上行走,思慮再三想著還能賺些名聲,這才跟玉小仙合作。

當然了,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玉小仙乃是他大表哥商嘉玉的產業,如此一來,便算作雙贏。

隻是這會兒,黎望的心情卻算不得好。

“小生的脾氣,有這般差嗎?若小生脾氣當真不好,哪裡會與他們行這許多方便。”黎望輕咳幾聲,臉上便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嚇得商嘉玉趕緊將隙開的窗戶縫合上。

“你啊你,嘴上永遠不饒人,大姑父催你回東京的信都來了三封了,就真不準備動身?”黎母在閨中時最長,故而商嘉玉稱黎父為大姑父。

商嘉玉說完,臉上忍不住掛起了擔心,“如今天氣尚算和暖,若等真入了深秋,你這身子骨就算是你想走,我爹也不敢讓你走了。”

黎望一聽,便捂耳惱叫起來:“聽不得聽不得,北地那般冷,小生去那做什麼!老頭子自己升遷自個兒樂嗬就行了,催我北上,肯定是想揪我讀書,我不去!”

說來黎望心裡也苦,他原本是現代黎式藥膳的傳人,好不容易得了衣缽傳承正式掌勺,居然碰上了一場吃飯鬨劇,小命沒了不說,還投胎到了大幾百年前,當時他娘正在難產,好家夥他差點兒就要當場表演娘胎去世。

拚了老命活下來,卻帶著一身的毛病。

俗話說得好,這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最難治,如今他長到一十九歲,好藥好湯養著,還學了點武功,身子骨也還是比普通人弱上許多。

這猛地從正常人變成個病弱鬼,黎望能開心才怪了,若不是習武力氣大了些,他可能連掌勺都拿不起來,這要是被他上輩子的師傅知道了,非得拎著菜刀追他十條街不可。

“讀書有什麼不好,你又不是沒天分,十六那年你就考取了秀才,若是進取些,如今都該是舉人老爺了。”商嘉玉說起這個,語氣不乏酸溜溜。畢竟當初他也被親爹押著讀書,無奈實在天分有限,考個童生已是千難萬難,這才歇了心思,專心繼承家業。

“快拉倒吧,若小生進取些,你今日就該去墳頭祭拜小生了!當初考秀才那場,小生可是被人從考試院直接抬出來的,當初足足養了大半年才敢出門,大表哥你莫不是忘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你好歹也是個秀才公,說話能過腦嗎?我不說你便是了,左右大姑父寫信來催,也不是催的我。”

黎望便皺起了一張俊臉,這東京城有什麼好去的,當初說好的考取秀才便不管他,糟老頭子可真是一日三變。況且此東京城非彼東京城,剛穿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什麼古代官宦子求生日常,後來拜師江湖後他才發現,好家夥,這居然還是“大宋野史”!

東京那可是傳聞中的開封府啊,還有什麼北俠歐陽春黑妖狐智化,那不就是包青天嘛,可無奈他知道歸知道,具體什麼案件他完全沒記憶,就這危險係數,他一個病弱跑去湊什麼熱鬨,恐怕是衙內的紅利沒吃到,就沾了一身腥。

“此事莫提了,小生絕不會赴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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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黎望斬釘截鐵地對著商嘉玉表態。三日後,他就不得不包袱款款北上奔赴開封府,所以說嘛,做人還是不能太鐵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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