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 165 章(1 / 2)

女人穿著一身繁麗的宮裝,頭戴隻有皇後才能用的鳳釵,她看著不過?十?八、九歲,即使閉著眼睛也能瞧出天人之姿,隻是麵色青白,嘴唇發紫。

儼然是個死人。

她嘴裡不知道含了什麼東西,微微透出一絲白光。

暗道的宮門大開著,有風打進,吹得紅色帷帳翩躚翻動,連帶著上頭掛著的鈴鐺也發出清脆的響聲。

叮鈴,叮鈴,叮鈴——

在這偌大的宮殿,這清脆的響鈴聲仿佛無常的奪魂鈴,尤其還有這樣一具儼然已經死去許久的女屍,即使宮殿恍如白晝,也給人一種恐怖的陰森感。

倘若此時有人進來,看到這副情形,肯定要嚇到昏過去。

可李紹卻麵不改色。

他就坐在床邊,垂著眼簾看著床上的女子,寬大的衣袍垂在那大紅色的鴛鴦錦被上。

他以為他會生氣的。

從徐長咎口中聽到她的期望時,他是真的惱了,可此時看著安睡的她,滿腔的怒火儘一掃而儘,他就這樣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她,然後看著那熟悉的眉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似無奈,又似縱容。

比起在外時不近人情的冰霜臉龐,此時位處這地下宮殿,李紹的眉眼竟透著一些溫和,在一旁龍鳳對燭的照映下,他眉眼溫煦,唇角還輕輕勾著一抹滿足的笑。

他把手中卷子放在一旁,拿起枕頭旁邊的一把玉梳。

然後把床上的女人攬到懷裡,一麵替她梳發,一麵問她,語氣無奈又溫柔,“就這麼恨我?嗯?恨到聯合徐長咎騙了?我十?多年。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著你們母子倆躺在血泊裡時,我有多傷心?”

他的聲音很輕。

卸下那副冰冷的心腸,溫和起來的時候,李紹的聲音是很好聽的,散去寒霜,猶如潺潺溪水,金玉輕敲,和?如今的霍青行差不多,可這副樣子,普天之下也就隻有他懷中這個女人才能聽到。

不,

她也已經聽不到了。

隻是他一味地以為她能聽到。

白玉砌成的玉梳上,有幾縷長發被帶下,這麼多年,李紹費儘心思找尋各種秘法和?老天和閻王作對,把她強行留在這個世道,讓她可以永遠停留在離開的那個年紀

,可有些東西到底是無法逆轉的,比如日益青白的臉,比如輕輕扯一下就掉下的頭發……可李紹對這些就仿佛看不見一般,他就這樣繼續一麵梳一麵說,“徐長咎說你給他取名青行,是想下輩子活得清醒一點。”

“這麼想要離開我嗎?”

“可怎麼辦,我這輩子還沒跟你過?夠呢,我知道,我要是真的把你放走了?,你肯定會問孟婆要一碗湯把我忘掉,那樣的話,你就真的再也不記得我了?。”

偌大的宮殿,隻有李紹一個人在說話。

他卻不顯煩悶,等替懷中女人梳好頭發,又重新給她戴好鳳冠,他又開始拿起黛筆胭脂替她描眉擦胭脂,從前蕭明月總說他明明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偏偏描眉時手笨的厲害。

那會兩人情濃意切,蕭明月被他弄壞眉毛,總要生上好久的氣。

卻也好哄。

隻要李紹同意讓她也給他畫一次眉就能消氣。

李紹那會脾氣好,麵對的又是她,總縱著她,有時候被她故意畫濃眉毛也無所謂,就這樣走出去見自己的幕僚,最後還是蕭明月覺得過?意不去,牽住他的袖子,小聲問他,“你都不怕被人笑話啊?”

他那會就隻是看著她笑,抬手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子,說,“不怕,他們羨慕我還來不及。”

“羨慕你有個還沒成婚就管著你的管家婆啊?”那個時候,蕭明月總會無奈地說一句,唇角卻控製不住地向上翹起,牽著他去洗掉眉毛再偷偷踮起腳在他的臉頰親上一口。

如今李紹畫眉的手藝越來越精湛了?,卻再也沒有人親他了?。

“……蕭明月。”

李紹看著因為勻了?妝而重新變得明豔的女人,微微俯身,他用額頭觸碰她冰冷的額頭,薄唇親吻她瓊鼻上的那一粒小痣,沙啞的嗓音帶著祈求,“陪著我,好不好?”

“你要是真的恨我,那就活過來,殺了?我。”

“我的脾氣越來越糟糕了?,今天我差點就殺了?你的長咎哥哥,我知道我活不長了,可你要是不醒過?來,我就在我死前,把他們全殺了?給你陪葬。”

“連帶你的兒子一起。”風吹燭晃,李紹的聲音溫柔又無情。

……

鳳儀宮。

皇後衛

南梔斜躺在窗邊的一架貴妃榻上。

身旁青花纏枝香爐散出好聞的清寧香,而她手握一卷閒書正靜靜看書,她的相貌十?分普通,說得好聽點是清秀寡淡,說得難聽點,放在人群中,估計找都找不見……可她氣質嫻靜,看得久了?,倒也舒心。

她是衛家二小姐,和?冷宮那位是一母同胞,原本這後位輪不到她,她的嫡姐衛聽音才是李紹的原配。

可惜李紹登基那年,衛聽音還在府中做著當?皇後的美夢,就被人一頂小轎抬進了?冷宮,從此,她除了受刑再也沒有辦法從冷宮出來。

而她,衛家二小姐因衛家從龍有功,順勢成了?新任皇後。

不過?也隻是個有名無分的皇後罷了?。

軒窗半開,露出窗外一株芭蕉樹。

綠葉芭蕉白日看著蔭涼,夜裡卻透出幾分詭異的陰森,早先幾個宮人覺得這芭蕉看著不好想要把它移掉,換上一些宮妃喜歡的梅花、桃花,衛南梔卻笑著拒絕了?,也是稀奇,她宮裡的芭蕉開得甚是好,一年四季,常青不敗。

旁人都說是她念佛,心慈,因此她喜愛的植物才會開得格外好。

“啪——”

花瓶從博古架上墜落。

才進宮不久的宮人水菀看著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瓶,嚇得當?即慘白了臉,看著不遠處的衛南梔,她立刻跪下求饒。

大宮女俞惜端著茶盞進來,看到這副畫麵,立刻拉下臉,“怎麼做事的?”

她還要罵,衛南梔卻開了?口,她掀起眼簾,掃了一眼跪在地上顫顫發抖的水菀柔聲說,“好了,就是一隻花瓶,碎了就碎了?,掃清楚便出去吧。”

她的嗓音十分溫柔,一點都沒有身為六宮之主的淩然氣勢,甚至比後宮那些妃子還要溫和。

水菀心下感激,又磕了?好幾個頭才捧著那些碎片離開,路過俞惜的時候,她低著頭,沒有瞧見她眼中的憐憫,還一心感激著她的主子娘娘那麼好,日後一定要好好為皇後娘娘做事。

風又大了?一些,衛南梔平靜的目光從水菀離去的身影劃過?,落到俞惜的身上,仍是溫和?的嗓音,“怎麼還杵在那?”

眼睛卻猶如幽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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