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素描(1 / 2)

白冉半夜驚醒了, 頭疼。

已經一周了,每天入睡前她都希望夢到原身, 這樣就能有人和她商議下她的計劃, 她那個讓孫雅代替自己當白家畫筆的計劃,她還是想和原身說說, 看可行不, 可行也商量下怎麼給老爺子說比較委婉。

但是快一周了, 人就是不來,她也是沒辦法。

而這一周, 從回B市時的信心滿滿, 到現在每天都要想想可行性, 白冉也有些累。

論起對白老爺子和白浩的把握, 她肯定沒有原身厲害。

況且怎麼說這個身體都不是她原本的,還是該聽聽原主人的建議做事情。

打開床頭燈, 白冉看了眼時鐘, 午夜一點。

她嗓子乾, 白冉去摸水杯, 摸到的杯子空的,她習慣睡前在床頭放一杯水,今天好像睡太早了, 忘了。

坐床上茫然神遊一陣, 白冉穿著睡衣, 怕冷, 又裹了件睡袍紮好腰帶, 下樓去。

廚房在一樓。

眼睛適應黑暗,白冉沒開燈,這小彆墅晚上會有感應的壁燈,燈光不強,但是恰恰方便晚上走路,尤其這種半暈不醒的狀態。

走到一樓白冉覺得哪裡沒對,仍舊進廚房找水,倒了一杯果汁給自己,白冉那混沌的腦子終於轉了過來,感覺到哪裡沒對了,鼻息間有煙味,有很重的煙味,她似乎看到,一樓有扇門內有光?

這麼半夜,還有誰在?張阿姨?不可能,她一向作息好。

小林?應該也不會,她最近學設計頭都要禿了,這麼晚還敢不睡?

那就隻剩下……顧西祠。

確實也很符合他工作狂的人設。

白冉想也沒想,端著杯子睡眼惺忪準備去看一眼,還沒走近,聽到哢噠的聲音。

然後什麼被揉成一團丟了下來。

嗯?

白冉糊塗,輕聲走到半掩的門口,這間屋子還很大,周圍擺了很多東西,零零散散白冉望了一眼,有油畫和素描用的模具,應該是畫室。

中間鋪了一張地毯,顧西祠背對著她,隻一眼,白冉便清醒了,也不敢出聲了。

背對著她,顧西祠的手顫抖的很厲害,從她的角度看,立刻能感覺到這顫抖不正常。

素白的紙正對著白冉,落在紙上的線條更直觀,幾乎是強行的,再被拉直。

但是因著顫抖,細節處總是有些脫框的不自然彎曲。

顧西祠畫的很慢,也很吃力,筆尖落在紙上時還會好些,可是一提起來,他的右手立即就會出現不正常的顫抖,他似乎控製不住,也……不想控製,他隻是將右手放在身側,等著那陣子不正常過去、平複,再繼續抬手下一筆。

這情景和那天,顧西祠在她臉上畫畫,完全是兩碼事。

那天顧西祠畫的慢,落筆快,起筆慢,她想,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麼會是那個樣子的一個流程。

他起筆時,可能不是在思考要落到哪一筆,而是在,給手休息的時間?

啪——

因為顧西祠的大力,筆尖再次於畫板上斷裂,手一旦歪斜,這一筆迅速不受控支出去,一條失誤的長線驟現,瞬間張牙舞爪的橫亙貫穿在整張設計稿上。

又是同樣的結局收場。

顧西祠深深看著畫稿,這一筆像是在嘲笑他一樣,他皺眉。

哢噠,筆尖斷裂的鉛筆被甩到一旁的地板上,白冉目光跟著看過去,零零散散的,地上已經積了數十隻鉛筆,無一例外的,都是筆尖斷裂被拋棄的。

顧西祠將畫稿扯下來,揉成一團,往後一拋,看也不看,顫抖著手,換上新的畫紙。

再拿上新的一隻筆,看一眼筆架,顧西祠後知後覺,這也是他今晚削好的最後一隻鉛筆了,要是再毀了,要重新削了。

白冉在外麵放下杯子,輕手走回門口撿拾紙團,顧西祠很認真也很專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她,白冉展開一張,剛才顧西祠的身體擋著,她沒看全,此刻打開來才發現,是衣服的設計稿。

廢了的設計稿。

打開第二張,第三張,無一例外的,都是這樣毀掉的。

畫麵上有很明顯的一筆斷裂,然後重重的一筆歪斜在畫稿不同地方出現,廢了畫稿。

顧西祠的問題,比她想的更嚴重。

她以為隻是,是手對筆掌握得不太好,還能進行設計……

現在看來,她想的又太樂觀了。

啪——

最後一隻鉛筆斷裂,顧西祠咬牙低吼一聲,猶如鬥敗的困獸。

脫手將筆近乎摔的甩開,畫稿也揉團扔了,這一扔紙團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白冉的身上,她驚了驚,下意識快速接住,前方的顧西祠仍無知無覺。

沒有停息,顧西祠伸手去拿美工刀和鉛筆,白冉眼睛瞪大一瞬。

顧西祠右手還沒恢複,他耐心被磨掉了,任由右手震顫,不耐煩正要下刀削筆,一隻手憑空出現,急急按住他拿美工刀的那隻,五指蔥白纖長。

顧西祠愣了愣,一個女聲帶些沙啞道:“你這樣很容易受傷的。”

顧西祠抬目。

……白冉。

四目相對,顧西祠不說話,滿頭都是細碎的冷汗,眼底沉沉,沒有一絲生機。

這一眼對視讓人窒息。

白冉穩住心神,輕輕從他手裡抽出美工刀,顧西祠沒抗拒。

右手還在發顫,白冉出現的太突然,顧西祠遮掩不及,也就隻得任由它以最真實的狀態,呈現在白冉麵前。

抽走刀,白冉緊接著溫柔的握住他右手,溫熱的皮膚接觸帶來一絲清涼,顧西祠像是心頭被什麼燙了一下,堵著,憋悶得難受。

白冉抽出鉛筆來,將顧西祠手放在他盤坐的膝蓋上。

“我還想畫。”

顧西祠道,冷冰冰的,聽不出個情緒。

白冉看他一眼,這一眼有些生怯,有些不安,就在顧西祠以為她會勸說些什麼的時候。

白冉開口:“那我幫你削吧。”

顧西祠聲音冷硬:“你削不出我習慣用的筆頭。”

這話就有點趕人了。

是,每個會畫畫的人久了,削筆也是一把好手,個人習慣的筆頭,是彆人沒有辦法的。顧西祠說的對,白冉削不出顧西祠原有的筆頭。

被這樣說,白冉似乎一點都不生氣,好脾氣笑道:

“那你將就用一下唄,我把大概形狀削出來,度你自己調整好吧。”

顧西祠又不說話了,白冉鎮定,拿著削筆刀,將顧西祠旁邊擺的削筆屑的盒子拿過來,動作果決,一刀刀幫顧西祠削起筆來。

對坐良久,顧西祠問:“你怎麼不睡?”

“睡了的,醒了,下來喝口水,然後……”

然後就撞見了。

“哦。”顧西祠垂目。

一室寂靜,氣氛很古怪也很壓抑。

白冉削好一根筆,也不給顧西祠,起身,去將他扔掉的鉛筆一一撿拾起來,握成一把拿到眼前,運刀特彆有耐心,顧西祠不阻攔她就按著想法做,把壞掉的都再削一次。

白冉削了一半,無意中再抬眼,顧西祠的右手還是在微微顫抖,手指尖有些不好察覺的微動,乍一眼沒什麼,看久了就能看出來了。

“你手用太久了。”白冉起身道,“你等下。”

白冉放下筆,匆匆走了出去。

顧西祠緊繃的神色在女人消失之後,終於有了鬆懈,他深深皺眉頭,不言不語。

須臾,用左手捂住眼睛,徹底蓋住自己的情緒。

不多時白冉回來,端了一盆水來,水裡浸著一條毛巾,在顧西祠麵前給擰乾,將他右手手腕的關節處裹住,熱水的溫度迅速滲透到皮膚下,讓關節都舒展開來。

顧西祠看著她做這一切,哂笑道:“發抖是手本身的問題。”

也不知道他是笑白冉白費功夫,還是笑話自己。

驟然想到了在公園顧西祠戲稱的“廢手”,白冉見著這笑就極不舒服。

“那就舒緩下唄,你手又不是你員工,讓加班就乖乖加班還不讓帶情緒的。”

顧西祠垂目,眼睫顫動,聲線粗糲:“我沒畫多久。”

白冉樂觀:“那就慢慢來啊,有些事情,急不來的對吧?”

女人對他笑,言語豁達通透。

顧西祠目光深深落在白冉臉上,不辨深淺,等白冉也察覺到這視線停留太久不自然時,顧西祠仍是沒挪開。

白冉眼神微動,手上的帕子涼了,她低頭將帕子浸熱水裡,又燙了燙,擰乾水,再次覆在顧西祠的右手上,她隔著毛巾,握著顧西祠的右手腕。

她看著淡定,其實心跳的特彆快,心裡也是堵的,說不上來的難受。

莫名的,她就覺得要是顧西祠能畫畫,肯定是一個特彆好的設計師,彆的不說,就衝著他做事的專注勁兒,肯定不會差。

顧西祠沉聲:“你剛笑的很好看。”

白冉麵上大大咧咧:“那再給少爺你笑一個?”

“不用。”

被裹覆的手漸漸穩定,白冉拆開毛巾:“好些了吧?”

“嗯。”

熱氣似是泡開了經絡,手看起來又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