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熱鬨的夜晚,雖然孩子們各有私心,不過也都為家裡的拆遷高興。尤其家裡房多,除了爸媽住的這處老院兒,還有三套出租的院子,一個出租的早點鋪。
兒媳婦們吃完收拾好,去裡屋兒一起說話。
老大媳婦搓著護手霜就問了,“媽,我聽說農村都是一戶一宅,怎麼咱家這麼多宅基地啊?”
三個兒媳,彆看老三媳婦嘴最巧,老二媳婦最潑辣,可論心計,誰都不比不過老大媳婦。
為什麼這麼多宅基地?
因為家裡兒子多啊!當初是給兒子們準備的啊!
哪怕兒子們念書吃了商品糧,都在城裡安家立戶。可老兩口的那點癡心,總覺著栗子溝村兒是老家是祖業,每個兒子都得留下點兒。
兩處四間,一處六間,一處八間。當初老早就這麼打算的啊,那會兒早,還沒蓋樓,都是平房。想著留出一處四間的來,老兩口養老。剩下的三處,八間的勻出兩間給四間的,這就是每處六間,每個兒子六間屋的宅基地,不偏不向。
看老大媳婦問的,直往分家上走了。
當年一拆遷就分了個毛乾爪淨,跟老大媳婦脫不了乾係。
林晚照抄著手坐炕頭兒,穿著拖鞋的腳也放炕沿兒上。老大媳婦一張塑料凳坐地上,林晚照看著她,回答她,“當初是想他們哥兒仨在村兒裡結婚,一家有一處。後來都吃商品糧走了,也就沒用處了。你們各在城裡置業,跟村裡不相乾。”
老二最心急,“媽,這怎能不相乾啊。咱們村兒好多非農業戶口,村裡也有宅基地,一樣有房有地的。”
“那是人家,不是你們。你們仨,老大當時是學校分的房,後來公租房買產權時,是九零年,一共花了三萬八,一下子拿不出來,第一年給你個一萬,第二年給你個一萬五,第三年把剩下的一萬都給你了。”林晚照視線往老大臉上一掃,落在老三兩口子這裡,“老三你九六年碩士畢業,買的第一套房,五萬塊錢,也是我們拿的。前年說房子小,要換大的,首付不夠,又幫你出了三萬。老二你急慌慌的九八年買房,一樣是五萬塊錢。你們仨的房子,我們都出錢的。你大哥的少點,那會兒早,九零年,錢也實著。”
“一個個的,城裡給你們買了房,又來問老房子?”林晚照唇角挑起一絲冷笑,“這不是你們的,是我們的。我先把話撂下,房、錢,一樣都不分!這是我跟你們爸爸一輩子掙的家業。你們知道回來幫襯幫襯,是你們的心意,彆打我們主意。我們上年紀了,得給自己留足養老的錢。”
“媽,我們可沒這意思。”老大臉上微熱,立刻表態,“原本這就是爸媽的,您二老留著就留著。”
老三也轉的極快,“媽你這主意好,您跟我爸辛苦大半輩子,也該享享福了。”
“你們原也該有這福,你爸打多少電話,讓你們把戶口遷回來,讓你們回家買處小院兒。沒一個動的!傻眼了吧?後悔了吧?”林晚照撈著機會可痛快的諷刺兩句,“過這村沒這店兒,晚了!”
兄弟仨這會兒早悔的腸子都青,老三叫苦,“媽,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啊。我要知道這麼快就拆,我借錢我也回來買房啊。”
老二媳婦轉著胖手腕兒上的赤金鐲,話裡帶話,“早知道也讓劉飛回來跟著媽,媽,聽說你給小特買了處小院兒啊。”
“是買了。但不是我出錢,那是用小特自己的錢買的。你要把劉飛的錢給我,我也一樣給劉飛買。”林晚照直接把老二媳婦噎了回去,成天不琢磨正道,老二就是叫這媳婦給耽誤了。當初林晚照帶劉飛,還沒上幼兒園就會背二三十首詩,數數能從一數到一百,誰見都說這孩子以後有出息。結果交她手裡一養,養了個中專畢業。後來的重孫媳婦更彆提,真是娶壞一媳婦,耽誤三代人。
林晚照直接從根子上掐斷兒子們的“想頭”,氣氛熱度呈斷崖似下跌,大家說會兒話,夜深就各自休息去了。
老三媳婦帶著陽陽跟秦特一間,這媳婦心眼兒多,原本想趁著晚上跟秦特打聽打聽公婆近況,畢竟秦特守著老兩口兒。可秦特晚上要看書很晚,待秦特上床時,老三媳婦早抱著兒子,睡的人鬼不知了。
晚上沒機會,早上總有機會的。
老三媳婦去見周公時這樣想。
呃,其實,早上也沒機會。
陽陽人小,早上六點就起床,老三媳婦時常抱怨小孩子越沒用越要早起。結果,秦特起的更早,五點鐘就摸黑下床洗漱,自己去院裡呼吸著新鮮空氣背書。
姥姥姥爺也都起的早,不過舅舅舅媽們都沒動靜,到六點鐘,三舅媽抱著陽陽出來。秦特跟著姥姥去早點攤買早點。
這回不能拿著搪瓷盆和小淺子了,這次秦特端著家裡鍋,林晚照拿了家裡最大的淺子。
以前仨人早上都是喝粥,小米粥、玉米粥、大米粥,煮的綿綿軟軟一層米油皮,稍有一點燙嘴的時候,喝起來米香滿口。
林晚照懶得給這些孝子賢孫煮粥,早脆都買著吃。在早點鋪子遇著趙嫂子,趙嫂子一瞧祖孫倆就笑了,“昨兒就聽著你們那院兒裡熱鬨,我早上一出門就看到你家院兒門口停的車,孩子們回來了吧?”
林晚照道,“越說不讓回來越回來。”
趙嫂子笑,“有拆遷勾著哪,能不回來?”
這話要擱上輩子,林晚照肯定不愛聽。這次卻是釋然一笑,“是啊。”問趙嫂子,“你閨女回來沒?”
“打過兩回電話,我說她回來也沒用。等有了準信兒,給我找個律師就行了。”
“這是。律師特有用。”
老大老三愛吃煎餅老二愛吃小籠包,老大媳婦不知道喜歡什麼,反正是什麼都要皺眉毛,那就跟老三媳婦一起吃煎餅吧。老二媳婦跟老二一樣,愛吃肉,跟老頭子一起算在小籠包裡頭。劉飛這孩子好養活,啥都吃。
然後買了一大鍋豆腐腦,一斤油條。
祖孫倆端著往家走,路上就遇著老三來接了。老三要接林晚照手裡的東西,林晚照說,“小特那鍋沉。”
老三就接了秦特手裡的鍋,秦特接了姥姥手裡的淺子。林晚照一笑,三人一起回家。
兒媳婦們這會兒也都起來了,幫著擺放的擺放,拿碗筷的拿碗筷。秦特的煎餅還是自己的巨無霸,裡頭兩個蛋兩根火腿腸一根油條,跟她的豪華巨無霸一比,其他人手裡的煎餅活像個貧民窟的小可憐。
老三逗他,“小特,你這個怎麼格外大啊。”“我讓老板特彆加的。我每天都這麼吃,三舅,你要不要也加火腿腸和油條,特彆好吃。”握著她的巨無霸煎餅,秦特很詭異的第一次有一種優越感。
“行,明兒也給我加上。”
“嗯!”秦特點下頭,哢嚓一口,大口開吃。
對於秦特的吃相,老大媳婦嘴巴一抿,皺了皺眉。
秦特以前常挨揍,特彆會察顏觀色,要是以前該害怕膽怯,覺著自己丟人了。可現在她的膽子已經練的很不錯了。而且,這裡是她的家,姥姥姥爺都沒說過她,秦特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何況大舅媽還是惹姥姥生過氣的人。秦特隻跟姥姥好,姥爺都隻能排第二位。
秦特早上要吃一個大煎餅,喝一碗豆腐腦才能飽。大家都很習慣這樣的早餐,隻有陽陽吃自己的兒童餐,陽陽看大家都在喝豆腐腦,饞的也想喝,三舅拿勺子吹涼喂他兩口,他不要喝牛奶了。
三舅媽責怪三舅,“看你,非招他。”
“喝豆腐腦兒就喝豆腐腦兒唄。”
“牛奶更有營養。”三舅媽嗔一句。
“一天不喝沒事兒。”三舅有一下沒一下的喂小家夥喝豆腐腦。
早飯後秦特本來想收拾,這個星期六放假,她休息。林晚照說,“你學習去吧,這裡不用你管。”
林晚照也不管,有兒媳婦們呢。反正沒請她們來,來了不能白吃白住,得乾活兒的。
因為人多屋少,那是什麼秘密都藏不住的。
中午太陽好,秦特打開房間的窗戶給屋子透氣,就聽到二舅媽跟二舅在院兒裡柿子樹下嘀咕,“老太太也忒偏了,這麼多孫子孫女放著不管。秦特能有多少錢,就給她買小院兒。還是大姐精,把個閨女送老太太跟前兒,現成沾多少光啊。”
“行了行了。真的是秦特自己的錢,打官司賠了五六萬。”
“難道秦特吃飯不用錢穿衣不用錢還是上學讀書不用錢?大姐能給幾個錢啊,不全靠老太太貼補!就咱們實在,現成吃虧。”
“秦特也不是外人,這孩子可憐著哪。”
“我就咽不下這口氣。要是給買,就該各個孫子孫女一人一套,正根正苗在這兒,倒偏著個外孫女。”
“你沒完了啊。小聲點。”
“我就是讓老太太聽見,沒這麼偏心的。”
“行了。”
“先前爸不是讓媽買的兩套小院兒勻咱們一套麼,你問問爸,這話還算數不?”
“爸早說了媽不答應。”
“可爸是應過咱的。”
秦特氣的不輕,心裡很討厭這個二舅媽,想說明明是你們心術不正看到拆遷過來分姥姥的錢,還說我!
你是我家戶口本上的人麼?
根本不是我們一個戶口本上的人!說誰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