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矜(乍然聽到老二媳婦的告白,...)(2 / 2)

方紅已經找出簽字筆給林晚照,讓林晚照簽名。林晚照雖然羞澀,心裡也是非常喜悅的,她唇角翹著,在扉頁空白處寫下一句最普通不過的話:

贈大哥晨陽。

落款:林晚照。

方紅端量著林晚照方正中帶些飄逸的字體,“晚照這字寫的真好。”

林晚照笑,“跟大哥比是遠遠不如,比一般的也強。我們班有人寫字,真是像蚯蚓一樣。”

方紅知道人林家是有這種自信,以前丈夫在班裡就以字體優美出名,人家是打小練過毛筆字的。

寫好簽名,林晚照笑眼彎彎的雙手將手送給大哥。

林晨陽很珍惜的接過,鼓勵林晚照,“再接再勵。”

林晚照點頭。

第一次出版當然是有運氣的成分在,但她還不老,還有很長的時間,她不想浪費,她想從容又充實的度過餘生。

林晚照回到家把每本書都簽上名,樣書隻有十本,林晚照留下一冊,剩下的都送給親人。林蘇姐,林爹,小弟旭輝那裡,都有。

還有兩本,林晚照走國際快遞,一本寄給小特,一本寄給朵朵。

另外就是幾個孩子過來,林晚照也一人給了一本。

尤其是給劉傑的時候,林晚照還說劉傑,“以前你把出版的書拿回家,怎麼沒簽名?一點不鄭重。”對劉傑說,“送人書都要簽上名的。”

劉傑笑,“好。下回一定簽。”

“哪裡還用下回。”林晚照從書架上找出劉傑的書,一起遞給他,“補上吧。”

包書皮的是有些發舊的牛皮紙,劉傑這書出版的年代早,那時還沒有賣成套的塑料書皮,都是用牛皮紙這樣的硬些的紙自己包。

後來有賣的書皮,林晚照還是習慣自己包,就一直是自己包書皮了。

劉傑翻開書頁,書已經被翻舊了,但依舊整潔乾淨的沒有一個折角。劉傑說,“誰看的啊?現在還有人看詩詞麼?”

“怎麼沒人看?詩詞多好啊。”林晚照說,“江上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讀起來朗朗上口,就是不懂是什麼意思,也覺著美好。唐詩更有氣魄,像潑墨畫。詞則婉約的多,像細致的工筆。”

林晚照催劉傑,“快簽好名字。”

劉傑回神,他這才知道母親看過他出版的作品。劉傑說,“媽,有筆麼?”

林晚照去臥室拿筆,劉傑接過筆簽上自己的名字。林晚照很嚴肅的指指劉傑名字的上方,“還得寫上贈誰誰誰。不然怎麼知道你是送給誰的呢?”

劉傑一笑,認真寫下:贈母親大人。

林晚照說,“也不用這麼鄭重稱呼。”

劉傑道,“怎麼不用。”

待把名字都簽好,劉傑合上書送給母親。林晚照再將書放回書架,母子倆說起話。劉傑說,“現在詩詞不吃香了。我們讀書的時候,人們愛古詩詞,也愛新詩。那時詩人在文壇也有地位,發表一篇現代詩,稿費不算多,卻是驕傲又讓人羨慕的事。現在人拿詩人當神經病,也沒人再讀詩了。”

林晚照端起茶喝一口,想了想,“那現在人們讀什麼書呢?”

“年輕人更喜歡青春文學,詩詞詩歌除了考試用,沒人願意看了。”劉傑想,母親恐怕不知道什麼是青春文學。

林晚照說,“這不稀奇啊,我看書時說魯迅的母親都更喜歡張恨水的勝過魯迅的文章。我也覺著金庸的武俠片好看,也很精彩。你說的青春文學,我雖然沒看過,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所有文學都有它自己的獨特魅力。不過,詩詞有一樣好處,尤其是古詩詞,它們是曆經數百甚至上千年流傳下來的。再過幾百上千年,隻要還有中國人,就依然還有古詩詞,因為這是文化。不是所有文學都有這樣的生命力。”

這些話,劉傑聽了當然很感動。不過,他已是中年人,不會輕易被安慰到。劉傑說,“現在的問題是,年輕人對文學的興趣越來越淺。我讀大學的時候,文學是熱門專業,現在的熱門是計算機,金融,經濟,工商管理。大部分人都是什麼掙錢學什麼。”

林晚照說,“因為大部分是普通人,大部分畢業就得工作掙錢養活自己,找個適於就業的工作也沒差。”

劉傑有些泄氣。

林晚照說,“泄氣有什麼用啊。你說青春文學暢銷,這不一樣是文學麼?怎麼人家的就暢銷,你可彆小瞧暢銷物,暢銷物肯定是有暢銷的緣故。為什麼人們就喜歡看那些,不喜歡看你們研究的這個呢?”

“可彆說曲高和寡。民國時讀書的人那麼少,一樣的暢銷文學。人家柳永的詞,當年還是凡有飲水處,皆唱柳永詞呢。能流傳下來的詩詞,在當年就是好詩詞,就有許多人傳唱。我不覺著詩詞有什麼難理解的,你們出版很多書,卻沒有多少人看。這是你們教授該反醒的事,你們不能把學問放的太高,”林晚照用手比劃了一下,“高高在上,會讓人覺著高不可攀,不可攀,乾脆就不攀了。你們的研究不能打動人,這不怪沒人看,是你們的緣故。”

反正林晚照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她也不管劉傑愛不愛聽。

她很多年都以劉傑這個在大學做老師的兒子為榮,自從看破紅塵,林晚照就不大喜歡劉傑身上那種自矜身份的勁兒。

做教授很了不起麼?

大哥也在大學做過教授,還帶過研究生呢。但大哥身上就沒劉傑這種清高,以前林晚照覺著自己喜歡這種與眾不同,跟農村人不一樣的文氣兒。可現在她明白了,她不再以曾經農村人的身份自卑,她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她的心是安穩的,她喜歡的不是清高,她喜歡的是林蘇姐那種忍辱負重的韌性,大哥責己以周,待人以約的寬厚,哪怕林爹快意飛揚的瀟灑,也遠勝劉傑不接地氣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