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照不宣,互不打擾地“看熱鬨”。
去的次數多了,那位有著狐狸尾巴的少年就發現了袁香兒這個人類的幼崽竟然能夠看得見自己。他對此感到十分新奇,伸手給袁香兒遞幾個山裡帶來的榛果栗子什麼的,大家一起邊磕果子邊看院子裡那位人類雌性表演節目。
卻說袁家添了兩個男丁之後,麵子雖說掙足了,裡子卻被掏了個精光,一家八口人吃糠咽菜,日子越發艱難了起來,夏季還好些,到了冬季,過冬的棉衣和食物會成為這個家庭難以解決的嚴峻問題。
穿越之前的袁香兒生活在一個十分有底蘊的名門世家,屬於社會的上流階層。家裡經濟條件優越,物質生活富足。她從小享受著優秀的教育資源,在海外名校留學歸來後,直接進入家族企業。人生的大道寬敞而明亮,是人人豔羨的大家小姐。但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是一位事業型的女強人,獨立而強悍,一生未婚。
打從袁香兒有記憶起,母親素來妝容淩厲,衣著精致,永遠踩著高跟鞋來去匆匆。哪怕偶爾停下腳步,見上女兒一麵,也是一副嚴厲而刻板的模樣。陪伴著她在那棟奢華彆墅中渡過童年的可以說是家裡不斷更換的家政阿姨,當然還有她身邊越養越多的小貓小狗。
一夕穿越,驟然麵對這樣貧瘠落後的生活環境,本該十分不適應,但袁香兒心裡卻並不覺得難受,她甚至心存感激,感謝能夠再一次得到生存於世間的機會。當自己意外死於車禍的那一瞬間,她十分強烈地體會到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心。
即便在那個世界的生活寂寞而孤獨,但她依然想繼續活著,不想死。
牽著袁香兒走在田埂上的長姐察覺到了妹妹情緒的變化,她順手摘了一朵路邊的野花彆在袁香兒的發辮上。
“阿姐恁得這般偏心三妹,我也要有花戴。”二姐袁招弟不滿地鼓起了嘴。
背在袁春花後背剛剛周歲的袁小寶也伸著小手,口齒不清地嚷嚷著,“花花,要花花。”
於是袁春花摘了一大把野花,給妹妹們戴了滿頭,又給弟弟編了個花環,頂在他黃毛兩三根的小腦袋上,姐弟們一路笑鬨著向家裡走去。
明媚的日光,紛飛的草木,田埂上奔跑的孩童。
生活明明過得艱苦而忙碌,但就是這樣的熱鬨和簡陋,使日子多了幾分煙火味兒,似乎反而將袁香兒那曾經寂寞而缺憾的童年,補上了小小的一塊。
土路的那一頭,迎著麵走過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他須發皆白,麵色卻十分紅潤,穿著一身華美的綢緞衣物,不緊不慢地緩緩走來。
袁香兒一眼掃到了他那笑眯眯的模樣,愣了一下,瞬間起了半身的雞皮疙瘩。
這位老先生和常人一般無二,身上並沒有透出任何怪異之處。但越是如此越讓袁香兒心驚膽戰。
在這個貧瘠的小村子裡,勞碌了一輩的老人們多半是滿臉溝壑,脊背佝僂的模樣。能穿一身不帶補丁的衣服出來走動的,都已經是村裡難得的富庶人家。
猛然間在田埂的泥道上,出現了一位這樣衣著精美,一臉富態的老人。身邊的姐姐們卻對這樣突兀出現的人物毫無反應。袁香兒心裡就知道這必定是一位隻有自己能看見的特殊存在。
在這個世界活了六七年,她知道妖精鬼魅之間也大有不同,村子裡那些混雜在人群裡的小狐狸小花妖除了偶爾會做點惡作劇,並不能真正傷害到人類。作為一個很容易接收新事物的現代社會年輕人,她不怕接觸那些小小的異類生物。
但此刻走過來的這位老人,不僅能在正午的陽光裡在人類居住的村莊中悠閒散步,更在外貌上完美地化為人形,是一個自己不能隨便招惹的“大妖怪”。
於是袁香兒拉著二姐袁招弟的手,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和姐姐們一樣並沒有看見那個老人。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袁香兒心裡有些緊張,她努力把視線固定在遠處,對近在咫尺的老者視而不見,手心開始微微地出汗。
錯身而過的時候,老人突然彎過身子,把笑眯眯的臉擺在她的麵前,
“小姑娘,你看得見老夫的吧?”
袁香兒瞬間臉色發白,一下繃緊了身體。
“香兒,你乾嘛?抓得我都疼了。”二姐不滿意地嚷嚷。
袁香兒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現在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對方剛剛有可能隻是想要詐她一下,但自己在那一瞬間沒有忍住,可以算是已經露餡了。
如果這位“老人”要對她們姐弟做些什麼,她完全束手無策,並沒有任何防禦的辦法。
她隻能閉著嘴,僵硬地隨著姐姐向前走,繼續緊張地從老者身邊走過。
“肚子好餓,阿姐我們午食吃什麼?把我們撈的蜆子煮湯來喝吧。”袁招弟還在沒心沒肺地想著中午的夥食。
“你就知道自己饞,那個得養在水缸裡吐吐泥,等晚間阿爹阿娘下田回來了再吃。”大姐袁春花回道。
兩個姐姐對身邊的危機毫無所覺,神色輕鬆地相互說著話,貼著老人的衣角走了過去。
幸好對方似乎沒有為難她們的打算,笑眯眯地避讓在一旁,輕輕鬆鬆放她們離開了。
三伏天裡,豔陽高照,袁香兒出了一背的冷汗。
老人看著袁香兒慢慢走遠的背影,撚著胡須點點頭,“果然是個資質不錯的孩子,小小年紀,不僅開了天眼,還這樣的處變不驚。難怪自然先生能為了她而來。”
“哼,什麼處變不驚。我看她驚的腿都抖了,膽子比兔子精還小。個子還不夠我塞牙縫的。”一種語調奇特的聲音從地底不知何處傳了出來。
“她不過六七歲,即便是人類也隻算是個幼崽。如何能和你這樣活了六七百載的老怪物相提並論。”老者笑嗬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