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兒睡到日上三竿, 才勉強爬起來吃早食。
雲娘給她端上熱好的清粥小菜, 她還懨懨地趴在飯桌上沒精神。
“小南回來了呀, 怎麼受傷了, 看起來好像挺嚴重。來, 給你牛乳喝。”
南河爬在袁香兒身邊的桌麵上,雲娘給他的麵前擺了一碗熱牛乳。南河伸出小爪子撥動碗沿, 把碗撥到袁香兒的麵前。
袁香兒的下巴擱在桌上, 將那個碗推回去, “你喝吧, 我也有呢。”
“香兒, 你昨天夜裡是不是一整夜沒睡?快天亮的時候我好像還聽見帝鐘的聲音。”雲娘看著她沒精打采的模樣,給她也端了一碗牛乳, “你還小呢,可不好那麼晚睡。”
“對不起師娘,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袁香兒道歉。
“那倒是沒有。”雲娘擦了擦手,笑著在桌邊坐下, “說起來,阿搖當年也時常這樣,獨自在房間內念誦一整夜的咒文。我聽著那種聲音, 反而覺得很親切, 仿佛回到你師父還在家時的日子。”
袁香兒回想起當年生活在師父身邊的時光。師父餘搖是一位特彆熱心的人, 不論是驅祟避邪,揲蓍問卦,鎮宅點穴, 隻要有人求到他麵前,基本沒有不應的。每天都忙忙碌碌,熱熱鬨鬨。鎮上的人也都對他們家特彆的親切尊敬。
現在想想,師父有可能未必是人類,但他卻生活得如此有煙火氣,仿佛比自己還更像一個人。
袁香兒秉承了穿越之前的生活習慣,除非是已經發生在自己眼前不得不做的事,她一般不會多管閒事。畢竟在她生活過的那個時代,社會的風氣更注重自我和個人,路邊摔倒的老人大家都不一定敢上前攙扶。
但如果換做是師父的話,遇到韓睿夫婦這樣的事,應該不會像她這樣撒手不管的吧。
想起昨夜見到韓大夫的一縷神魂,袁香兒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她可以清晰地看見韓睿的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功德金光,這可能是他生前懸壺濟世,行善積德的緣故。正因為有了這層金光護著,使他和大部分渾渾噩噩的亡靈不同,他有著生前完整的記憶,思維清晰,行動自如,並不像是他的妻子麗娘那樣可以用往生咒輕易消除心中執念,渡入輪回。從他離開時候的神情來看,那個人隻怕如今還徘徊在人間。
即便是心地再淳厚的人,如果看見如今永濟堂,再聽說自己孩子的遭遇,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
韓睿昨夜滿麵淒色的模樣,從前陽光下溫文儒雅的笑顏,在袁香兒腦海中反複出現,導致她一整個下午做什麼事都不利索,擔水擔灑了,劈柴劈歪了。
忍耐到夜色昏暗之後,她再一次來到永濟堂的附近。
不過是一日夜時間,永濟堂屋頂上的那隻蠹魔,竟然又變大了一整圈。
此刻那隻混沌汙濁的魔物,正昂起皺巴巴的頭顱,口中打橫叼著一個人類的魂魄。
那人伸出蒼白的手臂,勉力掙紮反抗,魂魄的輪廓在絲絲潰散,顯然即將支撐不住。
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時不時在他身上亮起,卻有很快被那隻魔物發出的黑氣驅散。他束在頭頂的長發散落開來,露出了痛苦而絕望的麵容,正是韓睿。
屋簷之下,街燈璀璨,往來人群談笑自如,無一人看得到近在咫尺的慘劇。
袁香兒大吃一驚,顧不得其它,閃身在街邊的小巷中,駢指淩空祭出一道金光神咒符,口頌法決:“天地玄宗,萬氣本源,金光速現,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灼目的金光從符籙中劈出,直照在蠹魔臃腫的身軀上,但凡金光所照之處,像被燒灼一般地嗞啦作響,冒起陣陣青煙。蠹魔扭動身軀,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丟下口中的人類魂魄,轉身迅速消失在宅院深處。
“咦,剛剛是不是有光閃了一下?”
“是打雷嗎?大晴天的,還看得見星星呢,真是怪事。”
路人錯愕著紛紛抬頭,議論著剛剛一閃而過的金光。
韓睿的身體從屋簷上滾落下去,掉落在街邊,他麵目蒼白,形體似散非散,幾次伸手想從地麵撐起身軀,都無力為續。
“韓大夫。”袁香兒伸手小心地把他扶起來,趁著人群紛亂,帶離了此地。
回到家中,她即刻著手繪製了一套聚靈陣,將那個幾乎就要潰散了的魂魄安置在陣法中,自己盤膝坐在陣邊,接連念誦了數遍安魂咒。倒伏在陣中的身影才漸漸穩固清晰了起來。
“又是您救了我。”韓睿在陣法中掙紮著坐起身,攏袖遮麵行了一禮。
“韓大夫,”袁香兒蹲在他的麵前,“你一生行善,福報深厚,若是舍棄執念,步入輪回,必定有一個好的歸宿,何必這樣流連在人間。那麼大隻的食怨獸,你想必看得見,為什麼還要冒險靠近。”
韓睿垂下眼眸,長發披散,容色慘淡,身軀呈現半透明狀態,“先生所言,本是金玉良言。隻是犬子不知所蹤,生死未明白。我為人父母,又如何能放心得下。永濟堂……是我和麗娘一生心血所在,本是救死扶傷之處,卻被怨魔侵占,汙穢橫生,掌櫃私改配方,以次充好,枉顧人命,又讓我如何能夠離去。”
袁香兒思索了片刻,“你兒子的下落,我可能知道。你在永濟堂找不到他。不如明天隨我一道去天狼山打聽打聽。”
上一次阿滕說過在天狼山撿到人類的小孩,時間正好和韓大夫兒子走失的時間接近。袁香兒覺得可以去阿滕那裡看一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