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雙黑黝黝的圓眼睛,正看著袁香兒,不經意地說:“姐姐,你的狗子好大好漂亮啊。”
袁香兒十分意外,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能夠看見妖魔本體的普通人。不由讓她想起自己看得見妖魔的童年時期,那時候的袁家村似乎和這裡很像,到處都是混雜在人群中生活的小妖精。
幸好神經十分粗大的大花沒有發現小女孩語氣中的漏洞。
袁香兒品著茶,看見那個小女孩冬兒,趁人不備將一塊桃花酥掰成兩半,悄悄遞給了扒拉在窗台上的小妖精。
兩隻小妖精高高興興地將半塊餅舉在頭頂,飛快地一溜煙跑遠了。過了一會窗台上兩隻小手又舉了上來,將兩朵夏日裡常見的野花擺放在窗沿。
大花去準備晚食的時候,袁香兒便問冬兒,“冬兒,你能看得見是不是?”
小女孩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戒備著看著她,不說話。
“姐姐也和你一樣,從小就能看見他們呢。”她舉了舉南河的一隻爪子,“這位叫南河,是姐姐我的好朋友。”
小女孩這才低垂下眉眼,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告訴姐姐,最近兩河鎮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有的,妖魔……變多了。河神不見了。”
“河神不見了?什麼叫河神不見了?”
“就是不見了,沒有了,看不到了。”五歲的孩子儘自己所能地表達。
晚食之前,大花的嫂子來接冬兒。這位嫂子雖然衣著樸素,但言行間克守禮儀,舉動間透著股女子的溫馴和婉。
“又麻煩弟妹了,冬兒最喜歡弟妹你了。聽說有客人來,不曾想是這樣漂亮的妹妹。”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手繡精致的小荷包,遞給袁香兒。“大花時常提到妹妹,初次見麵,一點見麵禮,拿不出手,還望莫怪。”
袁香兒連聲稱謝接過來,荷包的繡工了得,繡著一條錦鯉,尾鰭搖曳活靈活現,奇怪的是就著光線看去,魚背上似乎生出一對翅膀,揉揉眼睛卻又看不清了。
夜晚,袁香兒睡在客房。大花提著洗腳水伺候完婆婆就寢,又給夫君的書房送去宵夜,忙忙碌碌完各種家務,這才一下鑽進袁香兒的被窩中來。
“真好,阿香,謝謝你來看我,我不知道多久沒有這樣和姐妹們一起睡覺了。”她雙手抱著袁香兒的脖頸撒嬌。
這明明還是一個不曾長大的孩子,袁香兒咯吱她癢癢,兩個人在被窩裡笑鬨了一陣。
“你的狗子呢,要不要抱進屋來?看你稀罕的,一路抱著不離手。”大花問。
“不,不必了吧,他大概在屋頂上。”
大花看著暗夜中的房頂,
“阿香,我出嫁的時候,母親哭成了個淚人兒,我那時還不明白,直到我嫁了進來,才知道母親為什麼哭。母親那是舍不得我去彆人家吃苦。”
即使是她這樣的婚姻,在很多姑娘眼中已經算是難得的好姻緣。有誰嫁人之後,不用照顧公婆,操持家事,從早忙到天晚的呢。
“做彆人家的媳婦真是不容易,”大花在暗夜中歎息一聲:“真想回到出嫁之前,永遠待在父母身邊做女兒啊。”
袁香兒:“這個世界所有的女孩子,生活得都太辛苦了。”
“阿香,我真羨慕你,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女孩都羨慕你。能讀書,能識字,能到處看看。甚至……還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人。”大花躲在被子裡,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帶著她夢想中的期憶,“你說很久以後,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所有的女郎都能和你這樣呀。”
“會的,我和你保證,女郎們總有和男子一樣被公平對待的一天,這個時間不會太久,大概一兩千年就夠了。”
“一兩千年還不叫久啊,阿香,你真是太壞了。”
屋頂上有一塊小小的天窗,鋪著一片明瓦,將一束微弱的星光透進屋內濃黑的世界中來。
夜深人靜之時,
突傳來幾聲男子粗魯的咒罵聲,和碗碟摔碎的脆裂聲。
袁香兒睜開眼睛,
“是大伯,我夫君的兄長回來了。”大花在黑暗裡輕輕說,“他這個人喜歡喝點酒,回來就總這樣,可憐我大嫂,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暗夜裡,拳腳相加和辱罵聲響個不停,卻沒有聽見受害者的隻言片語,仿佛隻是夜晚中可笑的一場獨角戲。
這就是大花覺得自己還算幸福的原因,因為她的夫君不曾動手打她。在這個世界,男子被賦予了過度的權利,以至於隻要他們沒有行使這種暴行,就會被認為是一位好夫君,好姻緣。
屋頂的瓦片上輕輕傳來細不可聞的走動聲。
緊接著是轟然一聲巨響。
“哎呀,天降隕鐵,把阿大的屋頂砸了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