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寄川拉住皇甫元均,說:“我們已在這多日,該去向柳掌門告辭了。”
皇甫元均垂下眼簾:“她要是好好的,我會走的。”
諸葛寄川蹙著眉,訓道:“如果是什麼大病,葉兄弟也不會是這個態度了,若是小恙,以她的醫術,你也儘管放心。”
皇甫元均一想是這個理,又道:“我就再去看她一眼。”
諸葛寄川肅然道:“師弟,你就算留在這裡,你能改變什麼?!她是列侯世家之女,還是柳葉派的大師姐,那日群英見她輕功之妙,她很快將名震天下。你在她身上不過是浪費時間門。”
皇甫元均低下頭,明白不能跟包括師兄之內的任何人說出他們的關係,隻沉聲道:“師兄,浪費時間門我也願意,哪怕此生為她死了,我也不悔。我隻想去看看她,她好好的我就走。”
……
書穎換洗過後,在柳思言的指點下用上了時代特色的用品,直讓她一多汗。她心中盤算著要發明那個,可是這個時代沒有塑料和無紡布,這些是化工發展的成果,不是農業時代可以發明出來的。
她淨了手到外間門用早飯,書林剛剛受柳思言指點去煮了龍眼紅糖粥,放到了她麵前:“你多吃點,吃了好好休息。”
書穎點點頭,尋思著不去外頭亂動,她還不習慣,萬一尷尬了怎麼辦。不如這幾天在屋裡發明一個有隔層可以放草紙或者尿布的皮墊內褲,比現在這東西好用些。
柳思言在一旁紅了臉,偷偷瞧了書林一眼:“大師兄可真是好哥哥,我哥哥就沒有這麼貼心。”
書林尷尬的撓了撓頭,書穎才說:“我們從小相依為命,我又沒有娘,哥哥不管我的話,我怎麼辦呢?”
正說著,趙瑋、柳非黛、裴延慶前後腳進院子,一見便問她身體如何。
書穎一多汗,才說:“我沒事,就是晚上有點著涼了,吃了幾味藥躺兩天就好。”
柳非黛看桌上的“紅糖桂圓粥”,想到大師兄還特意叫了思言姑姑來照顧她,便有所了悟。
“大師姐不舒服,我也可以來照顧你的,大師兄也太見外了。”
書穎乾乾笑了笑:“我沒有大礙,你們不用擔心。”
趙瑋看她與平常不同,再看她的飲食,其實他雖然身體嬌弱,可是天姿聰穎、博覽群書,也久病成醫,勝過民間門普通的年輕大夫。
“大師姐沒事就好,我給大師姐找點補品來。”
趙瑋來柳葉派時就拖了兩大車的補品和藥材來,這次裴崇璟借機過來又帶了三大車,就防著他突然就虛弱生病。
趙瑋看了裴延慶一眼,轉身出了廳堂,書穎叫道:“師弟,不用啦!”
趙瑋沒有回答,徑自回他的院子找東西。
然後就是來告辭的諸葛寄川和皇甫元均,書穎不敢在外人麵前過多關注情人。
書林才上前告罪,說:“因為舍妹微恙,是小弟怠慢二位了。我昨兒還準備了南陽特產,竟是差點忘了,真是該死!”
諸葛寄川口中客套,而皇甫元均卻一直偷瞧書穎,書穎看了他一眼,隻能低頭喝粥。
書林說著去他屋裡拿了兩大包袱的東西來,諸葛寄川笑道:“隻因聽說葉姑娘有恙,我們合該來探望,葉兄如此盛情,我們倒像是來打秋風的。”
書林笑道:“諸葛兄什麼話呢!我隻準備了些特產,你們彆嫌棄才是。可惜我們現下沒有假期,不能一起回京去,不然才該好好招待。”
書穎倒有點舍不得情人,她都還沒有好好約會玩耍,她的青春難道就不能浪漫一下嗎?隻能像一個機器或者老人一樣活著,不作一作,人生無趣很多。
“等我們爹冬天續弦時,我們就有假了。寄川哥和元均哥若還在中原,也來喝杯喜酒。”
諸葛元均道:“那隻怕要錯過了,我們去京裡走一走,便去京東東路走一走就回洞庭了。”
柳非黛好奇:“葉叔叔續弦?早聞葉叔叔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比大師兄還好看嗎?”
書穎想了想:“哥哥和爹少年時有七八分像,現在也有六七分像。我爹也不顯老,二十歲以上的男子,沒有人比他好看。也就哥哥的容貌不輸他一分吧。”
柳思言難以想象:“你們家的人怎麼長的?”
書穎想了想說:“我祖父當年就是美男子,祖母是範陽盧氏遺脈,祖母的母親是相州韓氏嫡女,當初也名動中原,祖父和祖母生下兩女一男,都好看。”
柳思言奇道:“大師姐還有姑姑?”
書穎點頭:“是,但是我沒有見過。大姑姑嫁到嶺南平南侯府,二姑姑嫁到河東勇寧伯府,都太遠了。”
皇甫元均心想:她這樣是列侯之家的門第,我真的絕無可能明媒正娶她的。我又何必貪心,她會認我就好了。
諸葛寄川抱拳道:“我等就不多叨擾葉姑娘了,葉姑娘好好休息。”
“恕我不能遠送二位,你們也保重……下回再見,我與二位再好好切磋劍法。”
皇甫元均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讓他記得兩人的約定,讓他好好讀書習武,以後尋機去京中做官,可以去陪她。
皇甫元均終於抬眸看她一眼,頷了頷首,書穎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有多美,他覺得自己抱過她、親過她,明天死了也比彆人幸福。
書穎不能起身相送,隻有書林一直送他們到門派大門去。書林一走,書穎便讓柳思言、柳非黛也去忙自己的事。
書穎用過早餐後,便在屋中拿著炭筆畫圖,要設計方便這個時候穿的內褲,趙瑋才帶著一籃子的藥材補品來。
書穎心頭五味陳雜,她既是好色渣也是為了將來的大業,所以和皇甫元均做地下情人。她從前不認識趙瑋,心中不會有一絲兒愧疚,因為她覺得未來的皇帝肯定三宮六院,她為何要愧疚。
可是現在趙瑋這樣的病嬌會讓她覺得在欺負人。書穎寧願未來的皇帝是趙玨,對著鐵公雞性子的男人,她沒有一分心軟,如果權力傾軋,她也能與他爭。
可是如果當皇帝的是趙玨,那意味著趙瑋已經死了,他隻有幾年的命了。
書穎又不忍他那麼慘,二十歲就死,他的人生都沒有開始。
“我沒有大礙,不用吃這些。”書穎將籃子推到他跟前。
趙瑋淡笑:“這些滋補的藥沒有毒的,你控製量就好了。”
書穎也問自己:想要趙瑋英年早逝嗎?
書穎歎道:“我很感謝你不會看不起我,我很喜歡你這個朋友和師弟,但我想我能分得清感激和喜歡。”
趙瑋深吸了一口氣,說:“你不喜歡我,我現在也做不了什麼,你害怕什麼?”
書穎嘟囔:“我能不害怕嗎?你是皇子、又是我師弟,我莫明其妙就成了不忠不義了。”
趙瑋心頭一澀,又笑了起來:“你不用想這麼複雜的東西。三年前,我原本該大婚了,結果又病了兩個月,之後太醫說我身體還不適合大婚。其實父皇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不少臣子就生了異心。女子不喜歡我是正常的,誰也不想沒過幾年就做寡婦。喜歡我的都是宮裡的婢女,帶著各種目的。可你不需要喜歡我這樣的人,是吧?”
書穎看著他清瘦俊秀的頰,心生不忍,問道:“你恨嗎?”
趙瑋沉默了一會兒,說:“原來我是恨的,可是遇上你之後,我想要愛,我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恨。”
書穎幽幽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知道我為什麼愛錢嗎?”
“你說過有錢就不會被人欺負。”
書穎點頭:“是。從我父母的往事,我才明白才貌、賢淑、溫柔、深愛麵對權力時都沒有用,我想破了頭,什麼東西可以抗衡權力,隻有錢。”
趙瑋垂下眼簾,才說:“我想,我也是權力的受害者,沒有權力的動蕩,我不會是早產兒。我要麼成為有權力的人,要麼死,沒有第三條路。”
書穎才問:“所以,你想我陪你一起死嗎?”
趙瑋居然被問倒了,過了很久他才說:“我想活。認識了你,我從來沒有這樣強烈地想活著,也從來沒有這樣旺盛的精力。”
書穎忽說:“可是如果你娶我就失去了權力,就會死呢?”
趙瑋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哪有這種事?史上人們都說不對的事太多了,可是皇室仍然乾了不少。危害江山的從來不是這種事,我何必聽信他們的道德文章?再說以師姐的家世能力比哪家公侯之女差了?”
書穎沉默許久,說:“這些確實太遠了。不過身體是最大的本錢,你該吃飯吃飯,該跑圈跑圈,跟著師父好好學吐納。”
趙瑋在門派中生活,不但有煥發他的生機的意中人,沒有宮中的一些傾軋,加上柳墨卿為他打通經脈、指點吐納,天天跑圈和練基本招式動作。他的身體明顯好了許多。
此後他為了目標天天堅持練內外功夫,吃的東西也合理營養,直到臘月也沒有生病。
從前他每個冬天都要生病臥床,春天還要咳嗽百日難以調理。
皇帝雖然聽說他迷戀葉二娘,但是他在南陽有這樣的好處,皇帝也沒有強讓他回宮。皇帝身體也不好,眼見難以再生個孩子,他自然不想立皇太弟。
臘月中旬,書穎和書林就提前回京,因為葉世釗成親時間門定在臘月十八日。葉家是為了他們不用再來回奔波,這次回來就等過了年再回來。
趙瑋和裴延慶也就提前幾天回京,柳墨卿讓武功高強的書穎、書林順便護送趙瑋回京。
既然趙瑋沒有向書穎隱瞞身份,書穎當然沒有瞞書林,所以他們兄妹也明白裴延慶為什麼在殿前軍好好的會到柳葉派“學輕功”。
書穎等幾個騎馬,而趙瑋則乘精心準備的舒適大馬車。有了上次經驗,車馬都被嚴格監控檢查,京城也隻派了四個侍衛,因為人多反而不好管。
南陽離京有兩天路程,因為照顧趙瑋則走了三天。裴延慶護送趙瑋回宮複命,書穎、書林則直接回家。
靖安伯爵府兩個月前經過修葺和裝修,顯得煥然一新。
因為明天葉家就要娶新婦,葉清江、葉世釗、盧氏、葉玉堂、葉玉敏都分管了事,正忙前忙後張羅。
盧氏看著明天喜宴的食材采買相關的事;葉清江管著桌椅廚具和家裡的擺設;葉世釗準備賬本、清點庫房整出空間門擺放明天的禮品;葉玉敏檢查衛生方麵和茶水準備;葉玉堂分管裡裡外外的喜慶布置和酒水的事。
書穎和書林回家時,就見葉玉堂指點著下人布置。小半年不見,葉玉堂似乎又長高了,他長得雖然不像書林那麼天**水級彆,但他的美貌不下於皇甫元均。
一見他們就笑著迎上來,絲毫不見彼此母親的仇恨,這是葉家子女的默契,不管上一代人的事。其實古代到底是男權社會,葉玉堂的母親再怎麼嬌縱受寵,她的孩子都是外姓人了。
葉玉堂的根在葉家,如果他在葉家不值錢,去外祖家絕對不會在葉家值錢。除非他能靠自己闖出比外祖更大的成就,一無所有想去再發表哥的利益是不可能的。
“前頭父親還念著呢,可算回來了!”
葉玉堂交代一個管事先乾那些活,他拉著書林往裡走。
因為葉世釗明天就是洞房花燭夜了,書穎書林這麼大還住他院子的廂房不合適,況且新娘嫁妝也要擺放的空間門。
書穎書林遷出葉世釗的院子,書林和葉玉堂同住一個東院,書穎則和葉玉敏住西院。
雖然郡主府也不小,但那是敕造府邸,郡主已死,按照慣例要收回的。現在沒有收回隻因為壽昌公主還活著,不到需要用時,官員們暫時也不想來得罪人。
申時三刻了,所有準備工作都到位了,葉家三代在正堂擺飯。到本朝時,同桌吃飯漸漸取代分食製,今天重聚時候,所以大家都聚在一桌。
眾多仆人奉菜上桌,捧著餐巾在一旁服侍,這是比較正式的時候,吃飯還要講究世家規矩。大家寂然飯畢漱口,因為臘月的夜裡,外麵天寒地凍,所以沒有出去走一走,選擇在暖閣一起坐一坐。
提起明天迎親的事,葉世釗提出讓書林跟著迎親隊,去把繼弟劉浩淩接來。雖然劉浩淩要繼承他生父的遺產、恩蔭,但是他才十歲,尚不能自己獨立,要跟著裴六姑進葉家生活。
書穎表示自己也要跟去,盧氏眉毛微蹙:“你一個女孩子,跟去乾什麼?”
書穎嘿嘿一笑:“萬一哪天我真的不得不娶夫,好歹跟著學一學流程。”
葉清江直搖頭,全家倒是都認可書穎的絕世美貌,但是對她的生活方式真不敢認同。有葉世釗的縱容,葉清江和盧氏也管不了他怎麼教女兒,他自有想法。
葉世釗說:“你學不學的是其次,你要是跟過去,保證能哄住新弟弟,那就去吧。”
書穎笑道:“我彆的本事不行,哄弟弟功夫還不行嗎?我在師門當著大師姐,那麼多師弟都聽我的話。”
翌日一早,靖安伯爵主仆上下都忙碌起來。古人迎親一般選在黃昏,結婚的婚跟“昏”同意,也正是如此,拜了天地後,才能送入洞房。
第二天,書穎穿著喜慶的紅色裙,在上上下下的熱鬨中吉時已到,新郎官在迎親隊的簇擁下出發。
因為迎親隊隻有一頂轎子,書穎和書林隻能坐在迎接劉浩淩的大馬車上,兩人並肩坐在車首。書林親自駕著馬車,書穎則抱著一把阮鹹,落拓瀟灑倚著車門而坐手中撥著弦。
眼見街頭的百姓都圍觀,她也私毫不見臉紅。駐足的百姓越來越多,因為騎在馬上的男子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葉世釗,而且花轎後麵的大馬車上坐著一個絕代美少年和絕代男裝少女。
書穎本來隻是彈彈阮鹹,附和迎親樂隊,見到百姓們看著她揮手,骨子裡作性就上來了。
於是手法一變,迎親樂也壓不住她的阮鹹曲聲,書穎打開嗓子唱道:
“洛京城的石路硬又平呀,冬棗大又甜呐。洛城京的姑娘辮子長啊,兩隻眼睛真漂亮。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給彆人,一定要嫁給我……”
書穎是什麼唱腔呀,就算是口水歌,她都能唱得彆有風味。旁邊圍觀百姓一看那仙女姑娘彈琴唱歌先是驚訝,然後就有人歡呼起來,百姓的熱鬨都被激發出來。
被女兒坑的葉世釗忽然回頭一看,就見那小泥鰍因為“歌迷”們給力,所以笑嗬嗬地站起來,一給繼續彈,一邊叫道:“各位父老鄉親,今天我爹終於續弦了!大喜的日子,我給大家唱一首,恭喜我爹和新夫人夫妻恩愛、早生貴子!”
百姓們有的瞠目結舌,有的拍手叫好,書穎笑道:“大家給我鼓掌打拍子,當作對我爹和新夫人的祝福。我在這獻醜再給大家唱!”
書林仰頭看看妹妹,然後左右看看那些貪新奇的洛京百姓,他想著自己是不是躲車裡去好。他轉念又回憶起在揚州當神棍時,那麼多百姓看他“表演”,他不也好好的,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葉姑娘唱吧!”
“葉姑娘真孝順!”
“這就是讓北朝小王爺丟了魂的葉二娘嗎?果然天仙下凡呀!”
“是天仙下凡,可是不像什麼狐媚的做派,豪氣得很呐!”
書穎輕撚劃撥阮鹹,輕快的曲子流泄,那迎親隊根本壓製不住她的琴聲,她繼續唱道:“掀起了你的蓋頭來,讓我看你的眉毛。你的眉毛細又長呀,好像那樹上的彎月亮,你的眉毛細又長,好像那樹上的彎月亮……”
書穎做勢拍手,就有很多百姓隨著她的調子拍手了,一傳十、十傳百,居然成千圍觀百姓在拍手。
“掀起了你的蓋頭來,讓我看的眼睛,你的眼睛明又亮呀,好像那秋波一般樣……”
書穎唱到這裡,就讓書林跟著吹笛子,書林隻好取下她腰間門的玉笛,跟著這曲子吹起來。
趙玨坐在茶樓靠著大街的雅間門,倚著窗台就看到了那恣意風流的紅衣男裝少女和旁邊吹笛的絕代少年。
曹三郎瞪大了眼睛,說:“果然是獨一無二的葉二娘,行事總不在人的意料之中。”
趙玨看著迎親隊已經過了茶樓,端起酒杯一飲而儘後起身離開。曹三郎忙跟了上去,說:“世子,咱們要去湊熱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