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穎是皇帝還未迎進宮的貴妃,太後召見本屬尋常,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書穎不便拒絕。
到聖駕高棚中,便見上首兩座位,左邊坐著皇帝,右邊坐著耶律隆進。
皇帝旁邊就是張太後,接著就是皇後和幾個年輕的少婦、姑娘,而耶律隆進之下坐著副使室裡、韓烈。
耶律隆進的目光就呆呆看著她,但想兩人婚事作廢,他心頭更是怨恨南朝皇帝和北朝那些兄弟。
書穎左手握拳,右手壓在拳上朝皇帝、太後見禮:“臣女參見皇上,參見太後。”
張太後多年前見過她,知道她的美貌,不曾想書穎現在出落得更不似塵世中人。
今日她雅致的青衫,如霧的白裙,身姿昂揚挺拔,纖合有度,富有濃濃的生命力,但是氣質卻冷若冰霜。
張太後微笑道:“已有多年不曾見過葉姑娘,竟是更加風流超逸,與眾不同。當年姑娘進宮為先帝治病之恩,本宮還未來得及好好賞你。好在往後也是一家人了。”
書穎沉默了一下,低頭淡淡道:“在下蒲柳之姿,承蒙聖恩,實在慚愧。”
忽然一個十**歲的美貌少婦道:“葉姑娘也是要進宮的人了,怎麼還和那一群男人坐在一處?方才也不向皇後娘娘問禮。”
書穎淡淡瞟了她一眼,一派天真說:“太後,這位就是在下進宮後的教養嬤嬤嗎?敢問嬤嬤貴姓?”
那美貌少婦的俏臉一陣紅一陣白,太後還以為她真在江湖混著,因為從未見過她們,所以不認識。
於是太後介紹旁邊的一位少婦:“這是皇後,方才說話的是淑妃。淑妃原是本宮娘家的侄女,自來性子活潑,心直口快,本宮在宮裡寂寞,她進宮後倒能多陪伴本宮。”
書穎嗯了一聲,道:“太後娘娘怎麼不讓淑妃當皇後?皇後和淑妃身份換一下多好。”
在場一直沒有說話的劉皇後和淑妃都不禁眼皮子一跳,兩位長公主更是目瞪口呆。
書穎不管他們了,走過去朝已經出嫁的大長公主問禮:“小妹見過三嫂。”
長公主趙玥曾經幾度見過當著禦前侍衛的書林,那是她未嫁時的春閨夢裡人。那時她已被指婚,可是也因為那一眼而傾心,可是夢隻是夢。
裴延慶雖然也是一個美男子,但是不是趙玥喜歡的類型。裴延慶對她也是相敬如賓,客客氣氣,兩人雖是夫妻,卻更像拒絕不了的合夥人。
趙玥微微一笑:“從前就知道葉指揮有個妹妹,乃是天下第一美人,今日一見卻想那‘天下第一美人’幾個字配上妹妹倒是俗了。”
書穎看在裴延慶的麵上,微笑道:“三嫂也美得很呐,這通身的公主氣派哪裡是我等草芥寒門之女可比?當日三哥和三嫂大婚,我也去喝喜酒了,隻因三嫂身份不同,我與哥哥不敢去鬨新房,三嫂才沒有見過我。”
趙玥心頭一跳,她取下一支梅花步搖,細細的紅寶石雕成梅花瓣,串成流蘇長長垂下,巧奪天工。
“不知道今天能見葉妹妹,身上未帶長物,妹妹好顏,這支步搖給妹妹戴,妹妹不要嫌棄。”
書穎謝著接過,趙瑋看她終還是能和皇室一個女眷交好,到也稍放心一些。
趙瑋溫言:“師姐,你過來,朕給你戴上。”
“不必了。”書穎才不要他這種借花獻佛的好,她自己隨手一插戴在頭上。
書穎戴好了步搖就拱手道:“在下不多打擾皇上、太後和三嫂了。”
耶律隆進忽打開曾經從她身上得的折扇,伸手虛攔:“二娘怎麼不跟老朋友打個招呼呢?”
書穎微微一笑,說:“你很香麼?”
耶律隆進歎道:“這回兩朝武士比武,我們要是贏了,二娘還是隨本王回北朝吧。”
趙瑋冷冷看他一眼,說:“王爺,師姐是朕未來的貴妃,請你不要做出有傷國體的事來。”
耶律隆進鷹目回看他:“二娘和皇上怕不是誌趣相投的人。”
趙瑋淡淡道:“朕與師姐本出同門,豈是王爺一個外人能置喙的。”
劉皇劉、張淑妃聽皇帝丈夫這樣的話,心中更是一沉。顯然葉二娘的美貌不僅僅是她們看得到,丈夫心頭也惦記著,還特意要親熱地稱呼她師姐。
書穎淡淡道:“你們聊,在下不打擾了。”
她縱身一躍,張開雙臂、展開折扇,平平躍過去達四丈遠,足尖在一麵旌旗頂一借力,一個旋身,大袖裙擺飛蕩,像是在空中一朵水蓮花。
原本還在看著歌舞的觀眾都不禁瞪大了眼珠子,那“水蓮花”很快消失了,她已穩穩落在原來的位置上。
歌舞退去,比武開始。
首先上場的是一個北朝彪形大漢,但見他太陽穴突出,顯然內家功夫不低,手持一根狼牙棒,棒子上的“尖牙”怪嚇人的。
南朝便讓大內一個侍衛先上去一試深淺,那侍衛二十來歲年紀,選擇使用一枝長%槍。
南朝禮部官員和北朝副使一起上台,宣布比武點到為止,不傷兩國和氣。
書穎暗自好笑,北朝本來就是為了來挑釁的,想借著呈威多要一些好處,還說什麼不傷兩國和氣。
擂台上的兩朝武士你來我往交戰起起來,他們的比抖不會像套路一樣好看,常常是在擂台繞圈子,尋找進攻的機會。
書穎都不由得打起哈欠來,終於南朝的武士先沉不住氣了,一槍朝那北朝大漢進攻,北朝大漢之前對他的攻擊有所判斷,一個懶驢打滾,狼牙棒就敲在南朝武士的脛骨上。
南朝武士一陣慘叫,腿骨打斷,並且皮膚被刺破流出血來。在場的南朝觀眾不由得心頭一驚,隻覺骨頭都在冒酸,還有那位二公主居於暈了過去。
看著一群士兵將南朝武士抬下去,耶律隆進勾了勾嘴角,看了皇帝一眼:“皇上,不好意思,我朝武士不小心的。不過比武時刀劍無眼,也不能完全控製住。”
趙瑋麵若冰霜,冷淡地說:“還是再看看吧,我朝武者也有控製不住的時候。”
耶律隆進道:“是嗎,那我可期待了。”
書穎看本朝那名武士傷了腿骨,這骨頭不早點接好,作為一個武士,他的職業生涯就毀了,心有不忍。
她又轉念想可以收攬人心,她要進宮了,恐怕難以像從前一樣在江湖上跑,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
書穎一臉擔心,對柳墨卿說:“師父,我去看看那位兄弟。”
柳墨卿知道她雖然離經叛道,本質上卻是有俠義之心的,點頭:“也好,習武不易,就此廢了卻太殘忍了。”
書穎就起身跑去一旁的醫療棚,因為比武刀劍無眼,自然候著太醫、備著傷藥。
這時候已有一位老太醫為他剪去了一截褲子,在他的傷處倒了消毒用的高濃度的酒,那人痛得麵白如紙。
書穎一來,餘下太醫都朝她揖手,她已是皇帝將要迎進宮的宸貴妃。
書穎朝大家回了禮就直接上前,手法利落點了那武士的穴道,血流眼見變緩,他也不動了。
“這位大哥,抱歉,你的掙紮會影響太醫正骨的。”書穎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又示意太醫再繼續正骨。
這時那武士不會本能掙紮抵抗,太醫摸著骨位手法老道地正了骨,然後他托著骨讓另外一個太醫配合倒上傷藥。
“我來吧。”書穎接過傷藥,上前給他腿上的傷口上倒上金創藥,然後接過敷上彆的外傷油紙膏帖、骨傷膏帖。她的手法位置極準,不一時就用乾淨的紗布將那傷腿包紮好了。
書穎讓人拿針過來,分彆在幾個穴道下針,達到麻醉舒緩的效果。那武士的神情終於舒緩了一些,這時看著眼前的女郎容光逼人瑰麗,瞧著她竟是忘記了疼痛。
書穎方才不想耽擱他的傷就沒有先給針灸麻醉了,這時才用了起來。
“給他喂些鹽水和糖水,再開些扶正氣的方劑。”
當下便有人聽她的指示行動起來,不一會兒,忽見安公公來了,大家又都朝他問禮。
安公公卻朝書穎輕輕躬了躬身:“葉姑娘,你怎麼在這兒呢?”
書穎淡淡朝他拱手,才道:“我是江湖人,擅治外傷,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安公公道:“姑娘如今身份不同,若是看了侍衛的傷,就先回去吧。”
書穎這才對那侍衛說:“你的傷好好養上半年能恢複的。隻不過寒雨天有些疼痛,要是疼痛難忍,你來找我……我哥哥。”
侍衛看著他,雖然虛弱,卻想下拜,還是太醫扶住了他。
他隻好拱了拱手:“姑娘大恩大德,魏鳴沒齒難忘!”
然後她交代太醫給他取針便離開了醫療棚,那擂抬上又有一個南朝武士被一名北朝拳師打斷了肋骨下擂台去。
隻見那北朝幾乎光頭的拳師攥著拳頭在台上囂張的吼叫著,南朝的人都麵有菜色。耶律隆進哈哈大笑,皇帝也握著酒杯不悅。
白石道人看著北朝人如此囂張,他雖然是出家人,可還有一腔愛國之心,於是道:“允衡,下一場,你上去會會他們。”
“是,師父!”楊允衡朝白石道人一拱手領命。
書穎也叫道:“六哥,小心。”
楊允衡點頭微微一笑,轉身上台去了,這時北朝派出的是一個肌內發達的青年刀客。那身肌肉和氣勢,就像是現代的特種兵似的,練成那樣,不知花費多少苦功。
楊允衡與刀客見禮後,都拔出刀器。那刀客一聲吼叫,如虎嘯山林,刀光霍霍,接連發招。
刀客看著粗獷,但是他的力量和速度都極快,楊允衡一時被奪了先機,隻好以巧避敵,但想他剛不可久,必會慢下來。
那刀客像是野獸一下,卻連出十幾招,如滔滔江河,綿綿未絕,竟然也是修持內功的高手。
楊允衡一避再避也頗為費力,但刀客攻到二十一招時,終於發現一直無效強攻極耗體力,所以緩了下來。
楊允衡知道對手之強,以他旁的招式難以敵得過,便抓緊時機,一招清風劍法的第一式“清風徐來”籠罩刀客的頭、頸、胸口。
這招劍法似有似無,看似綿綿無力,那刀客自覺難以破解,大喝一聲,一刀朝楊允衡猛劈。
楊允衡身子一歪,劍尖已在刀客的第二刀砍到他之前刺入他左肩。
但那刀客來勢太猛,楊允衡的胳膊仍然被他的刀鋒掃到,劃出一道皮外傷。
楊允衡本以為那刀客就此住手去治傷,哪知他受傷之後,仍然右手持刀砍來。
楊允衡也就顧不得傷,再用清風劍法的“清風卷地”,接過他這一刀。這招“清風卷地”如風卷地上的枯葉打著圈了,那刀客招式隨著“卷地風”的巧勁一滯,在這空檔間門,他的右臂已經被楊允衡刺出一個大血窟窿。
這時刀客才不能再戰了,趙瑋手拍著龍椅大笑,說:“王爺,我南朝的武士如何?”
耶律隆進知道這刀客是北朝名宿,連南院大軍的總教頭都不是對手,這一場輸得著實有些意外。
耶律隆進很快緩過來,微笑道:“皇上,我們這場不算輸。你們的武士也受傷了,隻能算打個平手。”
趙瑋淡淡看他一眼:“王爺這話未免無賴了,你們的刀客受了兩處大傷。我們的武士隻受一道皮外傷。怎麼能算平手?”
耶律隆進卻說:“先頭我們北朝贏了兩場時,自己可是沒有受一點傷的。現在南朝這樣的勝利也叫勝利,嗬嗬。”
趙瑋沉默了一會兒,說:“王爺這是縱使輸了也要占點口頭便宜。”
耶律隆進這才不想再爭論下去,道:“那就再看下一場吧。”
這時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上了擂台,手持鷹頭杖,目光如電,額頭高高凸出,竟然有些像畫上的老壽星一樣。
書穎吐嘲:“這是腦積水了吧?怎麼長這樣?”
柳墨卿卻凝重多了,說:“這莫不是‘大漠鷹王’?”
書穎奇道:“這是什麼人?很有名嗎?”
柳墨卿點了點頭:“我早年去西域時聽過這人的名號。大漠鷹王成名三十年,是在北朝出沒的絕頂高手。慘死在他手底的無辜百姓無數,竟然也投入耶律隆進手下?”
書穎本來無法讓趙瑋廢後再娶她已經比較鬱悶了,她冷靜下來後才接受要當什麼宸貴妃的結果。聊以自我安慰:宸妃之號,到底出自武則天,她當是吉兆,就不挑了。
今天來這裡,一是為了見識一下,二是尋機收買人心,三是為了立威揚名。
白石道人正要吩咐二弟子趙言甫上台比一場,書穎卻出列:“師父,我上去將他斬了,一方麵給那些無辜者公道,另一方麵也刹一刹北朝人囂張的氣焰。”
柳墨卿神情凝重,頓了頓道:“你如今身份不同……”
白石道人與柳墨卿本是舊友,撫著胡須道:“還是讓言甫上台比一場吧。”
白石道人功夫雖然高,可是他實際的年齡已達八十歲,他又不是逍遙派的,內家功夫沒有到達那個程度。所以五十幾歲的趙言甫的功夫已和他差不多了,若非不得已,他也不用親自上台。
書穎道:“真人,還是我去吧,趙二哥是出家人,不適合殺生,我不是出家人,沒有這講究。”
書穎說著,縱身一躍,如一隻飛鶴一樣飛至空中,隻聽她清冷的聲音響起:“閣下可是‘大漠鷹王’?”
眾修習過內家功夫的人都不禁大驚,原來輕功最講究一口氣,要是隨意泄了氣,便難以使出來了。
所以當人飛起時,叫一聲是無妨,但是絕難有人能平平穩穩說一句完整的話的。
書穎淡青色的靴子落在台上,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或者說那聲音小到人們聽不見,可見輕功之卓絕。
連趙言甫都不禁讚道:“果然是‘柳三絕’門下弟子!好俊的輕功!”
趙言甫年紀比柳墨卿還大了十五歲,柳墨卿雖然和白石道人是忘年交,但是趙言甫也不是以晚輩自居的。
柳墨卿輕輕搖了搖頭,說:“終是年少氣盛。”
柳非青微笑道:“我要練成大師姐的功夫,我肯定也會氣盛的!”
書林和裴延慶剛剛巡邏查崗了後趕來,本是想若有萬一,自己上台大比,若能為南朝挽回些顏麵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