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穎賜宴兩人,酒過三巡,忽然侍衛來報,頗超阿綽帶到。
頗超阿綽被封了穴道,不可動武,但是他隻被嚴加看守軟禁,並未關押在大牢。
頗超阿綽年三十五,正處在將領的黃金年齡,模樣粗獷威武,進廳堂時也並不如何倨傲。
“不知南朝皇後有何指教?”
書穎淺笑盈盈:“明日我要回京啦,今天我就放你回家,咱們這一彆不知何年何月再見。我與將軍的緣分不淺,才能較量一回,將軍回家後不要太想念我。”
頗超阿綽不由得奇怪:“當日兩國換俘,你說什麼也不肯放我。你這是在騙我嗎?”
書穎搖了搖頭:“我不換俘是因為偽朝手中的人都不值將軍的身價。我這人有個原則,做生意時從不吃虧,偽朝既然拿不出與將軍身價對等的人,我就索性不和他們做這筆生意。
我這種生意人就是這樣的,好的寶貝寧願扔了,也不賤賣便宜彆人。不過你欠我一條命,下回你再為偽朝與我為敵,我隻能殺了你了,不然我沒法向皇上和將士們交代。”
頗超阿綽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欠你一命,如果你落入我手中,我也一定還你一命。但我頗超氏是西朝大族,與皇室數代聯姻,你想憑此讓我頗超氏背叛皇室,絕無可能。”
書穎道:“你們偽朝現在的總人口也就剩兩百萬吧?你知道我們大周有多少人口?”大戰後死傷不少,南邊歸附的部族很多,原本近三百萬人口的西朝此時隻剩兩百萬左右了。
頗超阿綽沉默了一下,說:“我知南朝的人口隻怕十倍於我朝,但是我朝全民皆兵,個個旱勇,不會怕南朝。”
書穎搖了搖頭:“我父親是戶部尚書,去年我就問過他這個問題。我朝全國在籍2020萬戶人,一戶平均有五個人,便是一億人口。這還不包括隱匿的人口,我們的人口是偽朝五十倍,而不是十倍。
假設你們真的一個人頭能換我們十個人頭,你們的人口都換完了,我們還有8000萬人口。況且,你是真的與我們打過仗的,從實際戰損比上看,你們一條人命能換我們十條人命嗎?”
頗超阿綽不由得蹙起眉頭,他心頭大受震撼,生出一種絕望下的迷茫。
書穎溫言道:“阿綽,皇上並非好殺之君,偽朝先行反叛,皇上才必除這禍患。我是希望將軍能夠看清天下大勢,明智地為頗超氏留下傳承。
將軍不接受我的好意,它日皇上王師北定,打擊頗超氏就不僅是朝廷漢軍,還有棄暗投明的蕃軍。歸附的蕃軍必然要分了你們數萬人口和豐美的草場,這是連我都阻止不了的事。”
頗超阿綽不由得進一步深思,半晌忽道:“你們漢人的火器確實很厲害,我打不過你。”
書穎道:“你們的‘鐵鷂子’也很厲害。”
他的眼中露出心痛之色,又問:“南朝竟然有那樣的利器,我等武人還有什麼用處?”
書穎笑道:“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用不好火器,武人還是有用的。但說實話,我若發一萬火器兵,你們真能集結五十萬兵力,也是打不過的。
我們現在停戰,一方麵是因為將來打你們更省力,另一方麵是我真的希望讓附逆部族多一些時間想清楚。
西北兩百多萬百姓與中原百姓本是同胞或有共同的祖先。三四千年前,我們漢人祖先炎黃、大禹、周文王皆是羌人,一千多年前的秦漢時代開始,西北就與中原一體,嵬名氏反叛大周也不過幾十年。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並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並入於漢。三國兩晉南北朝之分,後有隋唐大一統。唐末以來分裂到如今,統一是當下曆史階段的大勢所趨。
西北本是域內之地,西北之民本是域內之民,各大部族若是歸附於大周,並無春秋大義的詬病,將軍又擔心什麼呢?統一西北,隻回歸曆史的本來麵目。你頗超氏既然是將門世家,需要的是更好的曆史舞台才能大顯身手。
秦國戰神白起是楚國人,楚國名將吳起是衛國人,吳國政治家、軍事家伍子胥是楚國人。大唐名將蘇定方原是唐太宗的敵人,尉遲敬德是鮮卑人,高仙芝是高句麗貴族。
曆代人傑不過是良禽擇木棲,倘若將軍能以史為鏡、放下成見,促進西北重新統一,於國於民於族於家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夥之事。漢、羌是同源兄弟之族,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他日一起橫掃西域,恢複西域都護府,平南蕩北,收複遼東、交趾,像頗超將軍這樣的人才,也有機會做我大周的白起、吳起、高仙芝,百年之後,就是漢、羌兩族共同景仰的英雄人傑。”
頗超阿綽被俘虜好幾個月,不說得了斯德哥爾摩吧,他雖然心痛兵敗之事,但也沒有那麼恨書穎。
書穎的相貌武功氣度才智無一不是頂尖的,而且她沒有殺過一個俘虜,更沒有縱兵搶掠威州百姓。書穎抓了將領們的家眷也沒有殺人,隻是將他們換了降將的家人。
這時被書穎三寸不爛之舌說得他心潮起伏,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與南朝作戰的鬥誌全消。他已經認為這是一條前途暗淡的路了。
書穎捧起一壇葡萄酒開了封,施展從李玄那學的寒冰掌的真氣灌入酒壇,她的頭頂和掌上都冒出白汽來。
催使得結了一層薄冰,她才收起真氣,深深吐納六次,才斟滿一個大碗,端到頗超阿綽的麵前。
“這是將軍府上的藏酒,借花獻佛敬將軍一碗,當是為將軍餞行了。”
頗超阿綽近處看到她的容顏和一雙亮得惑人的眼睛,他迷迷糊糊接過碗。
“將軍,請!”書穎拿了一碗酒,用袖子擋住口,仰頭喝乾。
頗超阿綽本就好酒,哪裡能拒絕得了這美妙的冰鎮葡萄酒?捧起碗,仰頭一飲而儘。
書穎才對皇甫元均道:“皇甫兄,給頗超將軍解開穴道吧。”
皇甫元均上前,在頗超阿綽幾處經脈穴道上拔除封穴的內勁,推宮過血,不一會兒頗超阿綽就覺得能使得上力氣了。
書穎招來兩個親衛,吩咐他們送頗超阿綽出威州城,送匹馬給他,不得為難。
頗超阿綽深深看了她一眼,跪下拜了三拜,一言不發,起身離去。
王逸飛站在一旁,望著他的背影,問道:“娘娘,頗超阿綽真能讓頗超氏歸降我朝嗎?”
書穎搖頭:“他日總還得打幾仗的,我隻想將來打下西平府幾城,兵鋒到了興慶府城外,或許能和平收複。到時候嵬名氏大勢已去,這些能人不追隨他們逃亡漠北,而是心服口服留下歸附,方便我們掌握西北地界。而且西北人悍勇,真心歸附我朝後,為我們所用,我們何愁天下不能重新歸於一統?”
王逸飛不得不讚歎她的自信和戰略上的深謀遠慮,卻道:“可娘娘就不怕縱虎歸山嗎?”
書穎道:“他現在打不過我們,將來也不會有大的改變。就算他們與我們打遊擊戰,歸附我朝的蕃軍不少,我們也不會輸。”
書穎正要轉身回座,看向王逸飛的鼻子:“子聿兄,你流鼻血了。”
王逸飛一摸鼻下,手上一片殷紅,忙道:“微臣失儀……”
書穎歎道:“這西北乾旱許多,你一個讀書人,還要保重身體呀。”
書穎又讓人準備些滋潤、去火的東西送給他,才讓他下去了。
忙了一天公務,用過晚膳和清熱的藥後,王逸飛還在書房剛剛從蘇沅那接手的各種軍政文書。
讀了三卷後,他又從懷裡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手帕一角繡著青青柳葉,再無它物。
王逸飛癡癡看了一會兒,再拿著帖在頰上。
“對不起,我不該想你的,可是我還是這樣想你。”
自從那年匆匆見她一眼,他就再難忘懷。當年他負責調查安陽郡主死於非命的事,他查不出凶手,隻能做意外。
後來知道她的能耐,他就有懷疑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彆說他沒有查到實質的證據,就算他真的掌握了證據,他也不會傷害她。
他一個沒有關係的人,很難見到她,兩三年後葉世釗成親,他在街頭看她為父親迎親。第三麵就是四年後,他與趙玨等人一起打獵了。
他和她絕無情緣,可是他怎麼也忘不了她。
“你為什麼是你,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想做王家的兒子,我給你做個馬夫,做個賬房,做個花匠都好。我隻想賠著你,常常能看到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書穎一直守著一個信念,自己可以憑才能和風度讓很多男子摒棄對女子的輕視而臣服於她。可是大多數的男子對她最深的印象仍然是她的美貌氣質。
書穎這會兒正溜到苦水河支流河岸,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幽會情人,可是成親兩年,她仍然無法再愛趙瑋。她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子,忙碌之下,身心多有許多苦悶。
“穎妹……”一個小土包後探出一道青色身影,幾個縱躍跑到她跟前,“你終於來了。”
書穎拉下麵巾:“你為什麼悄悄留紙條給我,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
皇甫元均癡癡瞧著她:“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你,三年還是五年?你若是不來,我萬萬不會怪你,我都明白。要是你能來,我們一處說一會兒話都好。”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讓你好好照顧自己,娶妻生子過日子。”
皇甫元均道:“自從當年決定做你的情人後,我從來沒有想過娶妻生子。”
書穎看著他清亮的眼睛,少年時代就種下的愛慕仍然一片赤誠,書穎問道:“這值得嗎?我並不是一個……好女人。少年時,我看你呆頭呆腦的,我就想讓你陪我玩,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是此誌不渝的關係。”
“我知道。”他打斷她,“那又怎麼樣呢?你……未必非常喜歡我,喜歡你的男子中,比我優秀的人很多。不是你不愛我,我就能不愛你的。”
“傻瓜。”書穎滿懷著柔情,靠近他寬闊的胸膛,“當皇後沒有什麼意思,皇上隻希望我的生命都用來陪他等他。我對你的心不誠,實不想再誤你了,可是你還是膽大妄為。”
他緊緊的擁著她:“我是膽大妄為,命運已經安排好了,我不能做什麼大英雄,隻能做你的情人。”
他低頭吻下來,她精神上矛盾掙紮,她要忠於皇帝,還是憐惜他的癡情?
顯然他來私會前洗過澡,身上香皂的氣味和健康的男子氣息混和,書穎這兩年都沒有受這種誘惑。
她終是沒有推開他,任他的親吻漫延,任他漸漸放肆起來,兩人倒在苦水河支流岸邊的草叢中。她沉於一個俊美猛男的熱情,綻放著她的生命。
她是一個正常的女子,也沒有過人的道德標準,在這個不能離婚的位置上,她像葉皇和武則天一樣需要情人的安慰。
後世的野史或許都在記載她的放縱風流,千古罵名要持續到現代化的社會。
趙瑋無論是帝王的保留還是他並不怎麼健康的體魄都不能讓她在生理和心理上獲得滿足感。
感受著情人的熱情,驅散了她工作的緊張與私生活的寂寞,感覺一切都明媚起來。
半個時辰後,她伏在他年輕健壯的胸口,他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穎妹,謝謝你。”
“謝我什麼,謝我給你這淩遲大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