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們想到女帝之事隻覺背脊發涼,他們想要出言反對,可是皇太後本人並沒有露出這個意思,難道在議事時要跟皇太後提出嚴禁民間這種呼聲?
元康七年,蘇沅因為年事已高,便提出告老,書穎知道他國事操勞,確實需要好好休養,便加封他為太師,留他在京,偶爾垂詢民政。
因為正式從政事堂退下來了,蘇沅心頭一鬆,他不用麵對有可能的紛爭和矛盾,至少他從政事堂退下來之前,他都不算背叛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先帝。
可是他也十分好奇書穎的對稱帝之事的態度。蘇沅便奏道:“臣於民間耳聞,說娘娘有帝王之命,不知娘娘自己何意?”
書穎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悠悠道:“朕臨朝七年,雖無帝王之名,但所為與帝王何異?朕乾得和曆朝曆代的帝王相比,又如何?”
蘇沅是聰明人,更是一陣心驚,他也沉默了許久,問道:“有帝王之名與無帝王之名於娘娘無異,可是於皇上卻有大異。娘娘若有帝王之名,又置皇上於何地?娘娘與皇上母子情深,若因此而母子見隙,豈不可惜?”
書穎輕輕笑了起來,蘇沅的身子都不禁跟著發顫,書穎才睜開一雙美麗寒亮的眼睛,這樣一雙眼睛,天下絕無僅有,讓人望而生畏。
蘇沅不小心看到半秒鐘,忙垂下頭,書穎隔了許久才說:“朕生他、養他、教他,他從頭到尾隻記得朕對不起他,朕要兒子何用?兒若如我,是他的他終有能力拿回去;兒若不如我,坐在那位置上也是他的不幸。”
這是書穎頭一回直接向文臣露出這個意向,蘇沅以為自己有心理準備,可是她說出來時,他又忍不住起身跪了下來:“娘娘!天下已儘在娘娘之手,又何必為了個虛名呢?”
書穎道:“若是虛名,太師又何至於行如此大禮?朕知道趙氏有根基,可是臨朝以來也未動趙氏一人,因為朕的兒子也是先帝的骨血。”
蘇沅問道:“難道娘娘不為葉氏後世子孫考慮嗎?”
書穎才道:“朕若活百年,能讓整個世界匍匐在朕的腳下。朕的兒孫若以聯為榮,願意姓葉就姓葉,若非要執念複辟趙氏也可以。
但是趙氏的能力到達不了全世界,世界總有一塊土地能讓葉氏繁衍。朕不是武則天,武則天沒有朕幸運,因為武家的兒郎都是廢物,朕的兄弟姐妹們卻還挺能乾的。”
蘇沅的心沉了下去:“娘娘心意已決,老臣怎麼說都難改變了。”
書穎歎道:“朕知道,在你們心裡,男尊女卑,無論女子有多麼大的才能,都必須依附於男子。朕才必須要做到以自己的名義、以女子的身份君臨天下。
若朕都做不到讓炎黃文明更開放,讓男女更加平等,將你們儒家引導向包容、變通的方向。幾百年後,我們整個國家民族終會陷於頹唐數百年,你們儒家才真的難有立足之地了。”
蘇沅驚覺她稱帝的真正原因或許不僅僅是好虛名,這個女子的胸中丘壑,就算放眼史上英雄也沒有一個及得上。
至少曆朝曆代帝王沒有一個像她一樣全才,如秦始皇、漢武、唐宗都是人傑,但是在醫術、經濟、財會、機械發明等等方麵,絕對不能與她相比。
“娘娘心中還有儒家,老臣就替天下儒生謝謝娘娘了。”
書穎忽然又問:“太師那位孫女還俗回家,到今日仍然未嫁嗎?”
蘇嬋兒原來被張太後下旨入宮當了妃嬪,因為月子逼宮事件,韓湘湘被當眾杖斃,蘇、張二妃送去出家。
但是趙瑋喪期滿後,書穎就暗示蘇家可以接她回家再嫁,就連張映彩也被張家接回去了,她們從此不是尼姑,也不是太妃。
蘇沅道:“她又如何嫁呢?”
書穎支著額輕飄飄地說:“何必空負了這年華呢?你給她另立個戶籍身份也不會有人追究。過幾日朕空了,讓她來見見,朕也有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蘇沅離開之後,書穎再處理軍政要務,卻是李玄進書房來見,稟報說河北兩路北邊從燕雲傳來天花,已經有萬人感染,而且還在擴散。
因為書穎原擬定三月發兵北伐,不僅軍情司關注北朝動向,李玄的“龍圖閣”的人也在探查敵情。北疆有這樣的溫疫,有些官員還想隱瞞,李玄卻一得消息就來稟報了。
“天花?!”
李玄蹙眉:“這時疫一出,勢必會拖延北伐時間了。”
“救人要緊,北伐晚一年不要緊。”書穎沉吟了一下,吩咐隨侍太監傳政事堂大臣、太醫院院使、左右院判、八大禦醫凡正六品以上官員全都召集來進宮。
首領太監領命去了,自會分派任務到下頭的太監們。
李玄見左右無旁人了,才道:“原本民間已成勢了,隻要你再攜北伐之功成,便是本朝太%祖、太宗都未儘之統一大業,定能功成。此時卻有天花瘟疫,我怕有心人會借此說是女子主政,上天降罰於世人。”
書穎眼眸精光一閃,道:“你不至於連這種事都解決不了。”
李玄走到炕的另一邊坐下,道:“天花既然是從燕雲傳進來的,那定是北朝泛濫了,我已讓人在民間宣傳說是北朝失道,得國不正,得燕雲更不正了,有此說在民間流傳先入為主,真有那種情況也能頂一頂。隻是我朝也難對付天花。”
書穎鳳目閃閃:“旁人對付不了,不代表我對付不了。”
近現代發明種牛痘術的人是英國民間醫生琴納(1749—1823年),但是種牛痘之法源於中國。但是源於中國的時期有三種說法,一說源於唐代,一說源於宋代,一說源於明代。
依照書穎判斷明代說比較靠譜,因為唐代說和宋代說都是孤證記載,而明代說的同一時代文獻有記載。
李玄看著她眼睛一亮:“隻聽你的神醫之名,這天花你也能治?”
書穎歎道:“可是還需要時間和人手,河北兩路的百姓隻怕要受苦了。”
李玄見她是真的憂心,也無法向她拋媚眼了,隻好安慰道:“這天下百姓得你守護,是他們的福氣。若是沒有你,天下受苦的人更多。”
書穎抬起眼看他,道:“你非要陪我,雖令我為難,但我明白也是我的福氣。”
“你守你的天下,我守著你,下輩子換你守著我。”
書穎輕笑:“你可真貪心,那……”書穎話到口邊卻說不出來了,畢竟彆的皇帝(包括武則天)說那樣渣的話,能夠做到臉不紅、氣不喘,書穎到底差了他們許多。
李玄伏下身,枕在她膝蓋上也不言語,他們本是知己,有些話不說出來,彼此也很清楚。
書穎撫了撫他的頰,道:“烏衣衛擴編的事進行得如何?”
李玄才道:“我將招募公告海發全國,報名的人不少,有些是江湖上的武士、有些是內務警察部隊中的有誌之士,連西北羌人都有來報名的。鱗選後的培訓才是最難的。”
“羌人?”雖然五族共榮是政治正確,書穎也不知要不要用羌人進自己的親衛,可是如果他們來了卻遭遇不平等,後續的影響就太大了。
“往利丹木的第二子,頗超阿綽的第四子,野利護都的第三子,還有一些西北民間的漢人武士得到這個消息也報了名。”
書穎微笑道:“倒都是精明的人。也罷,隻要都有才能就好。”
現在的蔭官不像從前泛濫,但大家為官都想封妻蔭子,這種傳統是不可能全盤否定的。
以他們現在的官位和朝廷的規矩,往利丹木的長子可以襲番軍的官位。頗超阿綽和野利護都已是國防軍體係的將領,將來北伐功臣,武將可以有些爵位,就算降等襲爵,長子就算無實差也有個小爵位。
“我見了頗超阿綽的第四子,十七歲的年紀,長得十分帥氣,女人見了都會喜歡的。”
書穎笑道:“啊,那我得見見。”
李玄往她腰上擰了一下,書穎吃痛哧了一聲,道:“我隻見見,又沒有怎麼樣。我有這麼多的事,我現在都已經很頭疼了。”
不一會兒,聽門外太監稟報,大臣和太醫們都到了,因為暖閣書房太小了,書穎披上鬥篷由李玄護衛去棲鳳宮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