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第46章乾菠菜包子

第二天周一,早上醒來時,身上陣陣地涼,看看窗外,這雨還在下,就這麼飄了整整一夜。便是並不大,一夜下來,大雜院裡有些窪地也積攢了一些雨水。

顧舜華一看就知道,外麵路好走不了。

老胡同就是這樣,春雨把灰牆灰瓦一洗,整個煥然一新,滋潤新鮮,路邊的柳枝兒都透著新綠,可實際上呢,北方曆史上雨水少,排水係統從來就沒好過,哪怕是小雨,下幾天,路上坑窪積水就讓人犯愁了,上官茅房都麻煩。

不過兩個孩子往外一看,倒是眼睛發光,倆人躍躍欲試想淌水玩兒呢。

顧舜華給任競年使了一眼色:“等會你和我一起送他們去托兒所。”

任競年明白:“好。”

然後他就開始哄了:“爸爸背著你們去上學,好不好?你們猜爸爸能不能背得動你們兩個?”

這下子好了,兩個小娃兒的興趣瞬間被轉移,開始舉手,一個猜背得動,另一個也猜背得動。

賣了好一番官司,任競年終於“吭哧吭哧”地背著兩個小娃兒出發了,旁邊顧舜華舉著傘,拎著上學要用的小書包,小書包裡是備用的衣裳和鞋子。

終於把兩孩子順利送上學,任競年道:“等會和躍華說,放學時候他過去接吧,我估摸著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路上確實不好走。”

他算是體驗到了,有些狹窄的胡同地勢比較低矮,這都要成河了。

顧舜華匆忙拿籠布包了一些燒餅,芝麻燒餅,一咬掉渣那種:“這個拿著路上吃,不然都沒時間吃飯。”

她知道他時間很緊,畢竟周一一早趕過去單位,也怕太遲了領導看不過去,一般趕到了廊坊就直接上班,並沒有什麼吃飯的時間。

任競年笑了:“好,我正好坐車上吃。”

顧舜華順手把軍用水壺塞給他:“溫的水,彆光知道吃,多喝水,不然回頭上火了。”

任競年:“嗯。”

顧舜華看他就這麼看著自己,也不說要走,便催道:“趕緊走吧,彆太晚了。”

任競年舉著一把塑料傘,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她:“那我走了啊?”

顧舜華:“快點吧!”

任競年點頭,之後轉身,舉著傘,踩著雨水往胡同外走。

顧舜華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就有些不舍得了。

鼻子甚至發酸。

多希望他也能住在這裡,每天一起送孩子接孩子,哄著孩子睡覺,晚上還能一起說說話,那該多好啊。

不過她到底沒吭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種分離隻是暫時的,犯不著為了這個難過。

誰知道他卻突然停住了,轉過身看她。

青黑色的磚瓦和初初抽出嫩芽的老槐樹都被籠罩在這雨霧連天之中,他墨綠色的雨傘便格外惹眼。

“周五我早點過來。”他好像窺破了她那點不曾表露的不舍,竟然這麼說。

“嗯,走吧。”她唇邊挽起一抹笑來,催他。

“好,那我走了。”他終於將目光從她臉上抽離,背著那個剛剛塞了熱燒餅的挎包,舉著傘淌著水走出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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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舜華打心眼裡心疼自己這嫂子,這嫂子是一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爭不搶就容易被人欺負,所以顧舜華想對她好點,希望她能在玉花台有一份工作,哪怕是臨時工好了,至少不缺嘴,肚子裡有油水,還能學點手藝,走出去也是一個行當,能當謀生的路子。

可顧全福的意思是,自己已經帶了女兒過來玉花台,總不好再塞人,隻能請牛經理幫忙留意著,看看彆處需要人的,想辦法塞進去。

顧舜華明白父親的顧慮,也隻好先這麼算了,至少牛經理那裡一時半會哪那麼容易找到工作。

這件事這麼懸著,她就眼睜睜地看著苗秀梅一天比一天著急,她好像很不安,多吃一口飯都像是欠了人一樣,恨不得自己當牛馬來還。

陳翠月也感覺到了,反過來勸她:“你安心吧,咱們家不缺飯票,現在你爸和舜華工作都好,怎麼著也不至於鬨饑荒!”

然而苗秀梅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言語在她這裡好像自動屏蔽了,她就跟一頭勤懇的老黃牛一樣,恨不得日夜不停地乾活,沒活了也能找活乾。

顧舜華沒法,到處托關係打聽,最後終於找到一個,幫人去頂班,讓哥哥去給木炭車間燒木炭的臨時工頂班,一個月也掙三十多,也給一點飯票,而嫂子則是安置在北京東郊機製煤球廠,工資二十多。

哥哥的工作辛苦,一天到晚累得跟什麼一樣,而嫂子的工作地點太偏遠,得一口氣到大郊亭了,大郊亭那就是郊區了,荒涼。

可即使這樣,苗秀梅都高興得哭了,她覺得她總算有個事乾了,她感激涕零,恨不得馬上去上班,至於這上班地點遠需要倒公交車,這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事:“正好鍛煉身體呢!”

她這麼說。

顧舜華這才鬆了口氣,想著好歹有一份事乾著,哪怕再少也是一個進賬,關鍵是嫂子不用整天火燒螞蟻一樣。

至於以後換個彆的工作,那怎麼著也得遷好了戶口再說了。

哥嫂的工作落聽了,她也稍微心安,這天兩點多下了班,一出玉花台,就看到一輛紅旗小轎車。

小轎車上是雷永泉媽媽,她笑嗬嗬地道:“舜華,有個事,阿姨得叨擾你了。”

顧舜華一看就明白了,笑著聽雷永泉媽媽提起這事。

雷永泉媽媽便道,家裡總是有過來探望老爺子的,也有老爺子的老戰友什麼的,來了人總是要招待吧,她想做一些精致的點心小果子之類的,放在家裡,隻是這個活兒不是一次的,得時不時做,圖個新鮮。

雷永泉媽媽笑望著顧舜華道:“再往遠點說,過兩個月就是我家老爺子做壽,也得請個幫襯的,到時候舜華你可得幫阿姨參謀參謀了。就是不知道舜華你這裡時間上方便不方便,畢竟阿姨也怕打擾你工作。”

顧舜華笑道:“阿姨,我和永泉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共患難過來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姨對我一向不薄,阿姨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有什麼事,阿姨您就說話,吩咐一句的事,我就算沒時間也得抽出時間來。”

這話聽得雷永泉媽笑逐顏開:“喲,我說舜華啊,我就喜歡你這痛快勁兒,要不我說你就跟我親閨女一樣,我年輕時候也是你這性子!”

既然大家說開了,雷永泉媽媽就提了想法:“阿姨這麼叨擾你,阿姨也不讓你吃虧,什麼事咱都說到明處,每次你過來,阿姨給你包紅包,這是車馬錢,阿姨家裡也不算多富裕,但是每次咱怎麼著也得有三塊。”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阿姨知道,你現在是玉花台的大廚師了,身價絕對不止這個錢,這樣肯定是委屈你了,阿姨說出這話,就怕你嫌少。”

要不說雷永泉媽媽真會說話呢,其實一次給三塊,這真是不少了,一周去一次的話,一個月也有十幾塊錢,能管住一個孩子的托兒所費用,這對顧舜華真是再好不過的買賣。

可人家雷永泉媽媽,說得仿佛委屈了自己一樣,這種話讓人聽著自然舒服,真是又給人麵子又給人裡子。

就憑這,顧舜華就不得不佩服人家,做人做到這個份上,她得學著點。

當下顧舜華也不拿喬,自然直接答應了,答應了後,也說了這件事自己很感激,是一個好機會:“這種活兒,對我來說,求之不得,天大的好事呢!”

這倒是把雷永泉媽媽逗笑了:“舜華是個實在人兒。”

當天晚上下班回家路上,顧舜華和顧全福提了這事,顧全福也覺得可以,舊社會那會兒他跑堂會,所謂的跑堂會一般就是大戶人家開酒席辦壽宴什麼的,當廚子的過去幫忙,大戶人家都給包一個瓷實的包兒,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那個時候顧全福過得倒是滋潤。

現在顧舜華能找到這麼一個活兒,日子終究會舒坦一些。

父女兩個就這麼說笑著回家,誰知道一到家,就發現氣氛不對,陳翠月坐在床邊抹眼淚,家裡冷冷清清的。

顧躍華看他們回來,趕緊使眼色,之後拉到一邊說話,這才知道,原來今天哥哥一朋友過來,那朋友和哥哥說了好一番話,等朋友走了後,哥哥便和媽媽吵了起來。

顧舜華納悶:“那朋友是男的女的?”

顧躍華壓低了聲音:“男的,不過——”

顧舜華:“不過什麼?”

顧躍華這才道:“剛才媽媽和哥哥吵架,提到了一個人,姓馮,是一個女的,我知道這個女的,以前我見過她!”

顧舜華頓時感覺到情況了:“女的?你見過?什麼人?”

顧躍華看看窗戶外頭沒人,便給顧舜華說了一遍。

“當時咱媽單位不是開元旦聯歡會嗎,當時你們學校也開會,你沒去,但是我偷跑著過去了,去了後,才發現咱哥也帶了一個女同誌過來,那女同誌就姓馮,當時他們應該是搞對象呢!”

“搞對象?然後呢?”

顧躍華:“當時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後來在單位外麵的電線杆旁,咱媽和那個同誌嚷嚷起來了,咱媽罵那個同誌,說她不要臉,讓她離自己兒子遠點。”

啊?

顧舜華驚訝,心想媽可真行啊!

顧躍華:“他們越吵吵越厲害,最後咱媽打了那女同誌一巴掌,女同誌哭了,這個時候咱哥過來了,女同誌哭著跑了,咱哥就追過去了……”

至於後來,他一攤手:“我也不知道,那不是過了沒多久,咱哥就下鄉了嗎?”

顧舜華擰眉:“那就是說,他們今天又為了這位馮同誌吵吵起來了?”

顧躍華:“是啊!”

顧舜華:“大哥人呢?”

顧躍華:“誰知道呢,和媽吵完後就出去了,估計去朋友家了,到現在不見人。”

顧舜華歎了聲,先過去看了看陳翠月,陳翠月唉聲歎氣的,一臉無奈。

顧舜華忍不住:“媽,到底怎麼回事?”

陳翠月:“這不是當初他搞了一個對象嘛,那對象是沒爸沒媽的,成分也不好,家裡就一個姥姥,咱家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成分,你說湊一起能有好日子嗎?當時我心裡就不太樂意,後來那對象還跟著他來我單位,淨說一些不中聽的話,說什麼她成分不好,但幸好找了你哥,以後可以幫襯著她家裡了,又說她已經和你哥說好了,咱家房子怎麼怎麼住,以後她要怎麼樣,我一聽這火氣就上來了,還沒進門呢,這先盯上咱家房子,我直接給她一巴掌。”

顧舜華簡直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這都什麼事啊!

她納悶地問:“媽,聽您這一說,這位對象說話也不好聽啊,您當時和哥解釋了嗎?”

陳翠月提起來就憋屈:“我提了啊,可你哥說了,人家不是這個意思,人家姑娘心眼好著呢,說我就往歪處想!”

顧舜華:“就算您不同意好了,他自己娶那個姑娘,也不至於突然就下鄉了!”

陳翠月更是憋得一口氣喘不過來:“我那不是給了她一巴掌嗎,結果據說她一氣之下就嫁給彆人了,覺得在我這裡受了大委屈,沒法接受了,怎麼著也得趕緊嫁出去,不能讓我們家看她熱鬨。”

顧舜華:“……就這麼嫁了啊,那不是挺好的嗎?”

陳翠月:“是啊,本來嫁了就嫁了,你哥難受一下,下鄉去,重新結婚,也就沒事了!可關鍵是,我聽說這姑娘嫁了後,男人整天打她,日子過得不好,她就時不時給你哥寫信,說她難受,弄得你哥日子也過不安生。這不,你哥回來了,也結婚了,日子好好的,她朋友又過來了,說她現在多難熬,離婚了一個人帶著孩子,隻能給彆人家當保姆!”

顧舜華隻好深吸了一口氣。

就哥哥那種人,簡直是不能欠人家一點,前麵那對象但凡日子過不好,那不就得算到這哥哥頭上?

腦門子頂著這麼一樁子陳年舊債,日子能過安生嗎?

陳翠月長歎一聲:“我哪想到,我當時一時氣不過,就這麼給她一巴掌,倒是毀了人家一輩子呢!”

顧舜華這才知道,所謂“毀了一輩子”的由來。

一時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要說當時的情況,就那姑娘說的話,聽起來確實戳火,要是她的話,估計也有些惱,畢竟一個大姑娘你才談對象,就動不動說人家房子該怎麼安置了,這算什麼事?

所以陳翠月給那一巴掌,雖然過激了一點,但她能理解。

但後頭,就有點琢磨不明白了。

隻能說有些人的一輩子她太脆弱了,就跟玻璃杯一樣,稍微一碰,就那麼壞了。

顧舜華也沒彆的法兒,隻能是勸了勸陳翠月:“可能有些人的命就那樣,您要是不給那一巴掌,她該選擇錯誤還是會選擇錯誤,一般人氣性這麼大,為了一巴掌就隨便找一個男人嫁了呢!”

陳翠月:“可你哥哥恨我啊,他就認為人家被害了一輩子,他心裡難過,一直愧疚,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人家!”

顧舜華:“那,那就隨他吧……”

這時候多多喊媽媽,她趕緊借著這個由頭過去照顧兩個孩子,打了水給他們洗漱,照顧他們先脫衣服上床,心裡卻在想,哥哥這個人就是太好心眼了,責任心太重了,恨不得什麼擔子都給挑自己身上。

可問題是,你挑得起來嗎?

等孩子都安頓好上床睡著了,她猛然想起來苗秀梅。

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愛人又因為之前的對象和婆婆鬨彆扭,按說她是最難堪的那個,可剛才自己來來去去的,都沒注意到苗秀梅。

她勤懇又安靜,任勞任怨的,好像所有的人都可以輕易忽略了她。

當下看兩個孩子睡得踏實,她便悄悄出了門,過去敲了敲後屋的門,雖說家裡就這麼巴掌大一塊地,但到底是嫂子,隔著一層,她還是得講究講究。

她剛敲了兩下,就聽到腳步聲,緊接著,門開了。

昏暗的燈光下,迎上的是一雙期待而帶有驚喜的眼睛。

當那雙眼睛裡期待驚喜的光瞬間滅掉時,她幾乎不忍心去看。

不過她還是笑了下:“嫂子,我哥還沒回來呢?”

苗秀梅點頭,開門讓她進來:“沒回來,躍華出去找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顧舜華便安慰:“你彆擔心,不是走的時候說去找朋友了嗎?他剛回來,多少年沒見那些老同學老朋友了,見了麵多說說話也是有可能的。”

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覺得很沒意思,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用得著自己在這瞎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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