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2)

第49章清醬肉

顧舜華聽到後,微微擰眉。

細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知青回城,戶口是大事,有離婚的也有結婚的,拋棄妻子骨肉分離的,悲歡離合,光怪陸離,什麼事沒有。

苗秀梅小心翼翼地看了顧舜華一眼,之後才說起這件事來,原來當初苗秀梅家裡五個閨女一個兒子,她在家裡排行第三,又是後媽養,她肯定屬於最不受待見的那個。後來大一些,家裡就想要彩禮,讓她嫁給一個男的,她嫌那男的脾氣差滿嘴黃牙,聽說以前也打媳婦,家裡還有頭一茬留下的孩子,不樂意,正好看到公社裡號召下鄉,便主動響應國家號召了。

那時候家裡惱,可也沒辦法,下鄉那是與貧下中農結合,國家答應了,家裡哪能攔著,那就是覺悟落後了。

可她下鄉後,才高興沒幾天就犯愁了。她長得還可以,被一小隊長看上,那小隊長自己有媳婦了,還時不時拿眼瞧她,有一次晚上時候,還裝醉往她房裡摸,她是被嚇怕了,不知道怎麼辦。

當時看著顧振華和她一樣都是北京下鄉的,雖然她是郊區他是大柵欄的,可好歹是一處的不是嘛。

於是厚著臉皮就求上顧振華,讓他幫忙,顧振華警告了那小隊長一次,那小隊長算是消停了。

可誰知道過了沒半年,小隊長媳婦上山撿柴火的時候,竟然被山洪衝走,就這麼沒了。

小隊長想再娶一個,就盯上苗秀梅了,怎麼也想娶,這個時候再拒絕,人家也不聽了,那是鄉下,和兵團可不一樣,兵團有紀律,鄉下有些人可不管那些,小地方,他說得就是王法。

沒辦法,苗秀梅哭著求上顧振華。

說到這裡,苗秀梅臉上通紅:“是我不要臉,我哭著抱住他,求他幫我,我想和他結婚。他沒答應我,他說他還欠著彆的情,沒法這樣娶我。”

顧振華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都聽得替苗秀梅捏了一把汗。

當下問:“然後呢,他還是娶你了?”

苗秀梅咬著唇,羞恥地道:“你哥是好人,他真是好人,後來他一看,也是沒辦法了,他為了護住我,便說假裝娶我,我們做假夫妻,幫我把這事給支應過去,要不然非親非故的,他根本沒法出頭。可在鄉下地方,我們不登記,大家夥都知道是騙人的,我們隻好登記結婚了,可我們是假夫妻,以前我們睡一屋,睡一床,中間都隔著。”

顧舜華點頭:“然後呢?”

苗秀梅:“本來回來後,這事過去了,他要和我辦離婚手續了,可辦回城手續的時候,我隻能回去燕山,我不想回那兒了,彆看我年紀不小了,可回去後,還不是被我爸媽隨便指個人家嫁了,我雖然成老姑娘了,但我也不想被家裡人那樣賣啊,你哥知道我這個難處,就說乾脆再多瞞一段,帶著我一起辦回城,讓我戶口落在大柵欄,這邊糧食供應和工作機會都比燕山強。等大家夥都安定了,再說辦離婚手續的事。”

她愧疚地道:“他怕家裡人反對,也怕鬨騰開來辦不好,所以就瞞著你們,我,我也沒好意思和你提。”

顧舜華到了這裡,已經全明白了。

怪不得哥哥對苗秀梅並沒有夫妻之間的關心和親昵,也怪不得苗秀梅戰戰兢兢的,就跟欠了自家天大人情,恨不得什麼都包攬了。

苗秀梅說到這裡,眼淚直往下落:“這事說起來都是我不好,都是因為我,你誤會你哥,還說落了你哥,我真是過意不去,你哥對我已經夠好了,他是好人,他沒有對不起我。”

顧舜華想了想:“嫂,雖然你說你和我哥是假夫妻,但既然你們也領了證,我還是叫你一聲嫂,你和我哥之間的事,我哥既然應了,那就是他想幫你,這件事上來說,我們當然尊重他的意思,不想和人提起也正常,所以嫂子你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我也不會因為這個生氣。”

苗秀梅聽這話,才稍微鬆了口氣,感激地拉著顧舜華的手:“舜華,你真是一個好人。”

顧舜華:“可是嫂子,你得想清楚,你雖然能借著這個事避禍,又落下戶口,可對你來說,終歸吃虧。”

苗秀梅明白她的意思:“舜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可我就這樣了,也沒彆的指望,等回頭我落下戶口,我們馬上就辦離婚,我和你哥離婚,到時候我自己想辦法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就行了,我也沒打算再嫁人。我就盼著,你哥彆因為我這個事受影響,希望他能和他以前的對象在一起。”

顧舜華疑惑:“你知道這個人?”

苗秀梅點頭:“其實你哥和我提過,你哥以前和她談過,沒成,現在她日子過得不好,離婚了,還帶著個孩子,你哥看到她肯定心疼,你哥人好,不會嫌她帶著孩子,肯定會想辦法娶她的,隻是怪我,因為我的事,戶口暫時沒辦下來,他沒法娶她。”

顧舜華聽著越發蹙眉了:“嫂,咱們今天說了這半天,你能給我說一句實話嗎,可彆瞞著我。”

苗秀梅一聽急了:“我哪能瞞著你,舜華,你對我這麼好,我心裡感激,把你當親妹妹,有什麼事,你問我,我掏心挖肺給你說!”

顧舜華:“嫂,你是不是喜歡我哥啊?”

這話一出,苗秀梅就沒音了。

顧舜華:“我猜你其實喜歡我哥,是不是?”

苗秀梅低著頭,半天沒吭聲,最後才低聲說:“舜華,彆的我都能和你說,就是這個,我說不出口,我和你哥是假結婚,他是為了幫我,我如果多說一句,那就是讓他為難,就是賴著他,他這個人是個好人,我不能讓人家幫了忙,還要讓人家彆扭,我也沒那麼厚臉皮。”

她苦笑了聲:“他一直惦記著之前那位呢,她人挺好的。”

顧舜華歎了口氣:“這些事,我肯定也沒法勸,隨你們,不過我還是想說,你也彆太虧待自己了,人活這輩子不容易,處處憋屈委屈著,什麼時候是個頭。”

苗秀梅抿唇,笑了下,點頭:“我知道。”

其實細看,苗秀梅長得還不錯,笑起來有些靦腆的甜,挺耐看的,但是那甜裡,終究透著一絲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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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振華和苗秀梅假結婚的事,顧舜華當然沒和彆人提,自己父母都瞞著,顧躍華那裡也沒說,至於哥嫂之間的事,她當然再也沒和哥哥提過,哥哥如果心裡依然存著前麵那位,自己勸了也沒用,畢竟這感情的事,真是沒法勉強。

況且她冷眼旁觀,確實可以看出來,自己哥哥和嫂子生分著呢,哥哥處處注意,不會越雷池一步,而嫂子則是大恩無以為報,拚命地想多乾活,多為顧家做貢獻。

好在很快傳來了消息,是陝北那邊顧振華的朋友發來的電報,說是顧振華的檔案找到了,對方正想辦法給他調檔,到時候陝北那邊的公社會發過來給北京,讓顧振華等著就是了。

顧振華這才鬆了口氣,而苗秀梅也高興起來,這是有指望了。

這件事,後來周末任競年來的時候,她和任競年提了,任競年卻道:“我倒是覺得你哥對你嫂子有點那個意思,就是需要一個機會,畢竟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哪能沒感情,至於你哥哥之前談的對象,人家都結婚生孩子了,就算離婚了,現在再和他重新過,也是雞毛蒜皮一地的事,沒那麼容易。”

顧舜華聽任競年分析,倒是有點道理:“反正我是盼著乾脆就這個嫂子好了,前麵那個,誰知道什麼性子呢!我哥也真是的,抱著葫蘆不開瓢,這些年都瞎混了!”

任競年抬手,輕輕在她腦門打了一個響指:“你這小想法倒是挺多,還什麼抱著葫蘆不開瓢。”

顧舜華把他手撥拉開:“那當然,我想法多著呢,你高考報名報好了嗎?”

任競年便湊過來,拉著她讓她躺自己胳膊上:“已經報好了,介紹信也開好了,周一我請了一天假,我們過去民政局把證給領了吧。”

顧舜華:“啊?介紹信開好了?”

任競年:“嗯。”

顧舜華歎息:“我這麼快就要重新步入婚姻的圍城了?”

任競年挑眉:“你這還有外心了?”

顧舜華:“差不多吧,我琢磨著,我還年輕,現在紮根北京有了戶口,成了玉花台的年輕大廚,我怎麼著也得——”

她剩下的話都沒說出來,任競年微翻身,堵住了她的嘴巴。

顧舜華趕緊看窗戶,好在窗戶外頭沒人,孩子也在院子裡玩兒呢。

不過到底是大白天,外麵隨手有人經過,哪敢那麼隨便呢。

她推開他:“彆瞎胡鬨。”

任競年看著她臉上那抹紅,眸光便有了異樣,喉結滑動,他啞聲道:“房子差不多晾好了,等明天我們就搬進去新家吧。”

顧舜華心裡隻覺軟綿綿的,也沒什麼想法,腦子裡就跟漿糊一樣,隻輕輕地“嗯”了聲。

第二天是周日,大家都歇班,任競年便準備著搬東西了。

其實能有多少東西,無非是鋪蓋和衣服,以及之前顧舜華置辦的鍋碗盆勺。

但任競年還是買來了鞭炮,鄭重其事地放了一掛炮,之後才把僅有的家什給搬進去。

顧家一家子都過來幫忙,雖然沒多少東西,但也全都熱鬨地幫著打掃,陳翠月拿了一個木頭桶,裡麵放了八分滿的米,意思是滿倉不會挨餓的意思,又把畚箕和新掃帚都給綁上了紅布條。

她講究這些老說法,並且深信這是對的。

苗秀梅拿了鐵片子,跪在角落裡幫著把上麵殘留的膩子痕跡給刮乾淨了,顧振華則和任競年一起最後收拾下灶台。

顧舜華眼看著鍋碗安置好,鋪蓋鋪上,溫馨起來了,不再是簡單的一處房子了,而是有了家的味道了,

她東看看西看看,喜歡得不得了,哪怕再小,這也是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是一處家,一家四口在這大北京安身立命的窩。

多多滿滿兩個小孩子喜歡得不行了,脫了鞋子,歡快地跑到了床上打滾兒,顧躍華也就過去逗他們,說要給他們當秋千。

正笑鬨著,多多突然道:“媽媽,我的娃娃,我的娃娃!”

她這一說,大家都有些不懂:“什麼娃娃?”

多多:“我要我的娃娃啊,吉祥娃娃,我的新家也得有娃娃!”

顧舜華一下子想到了:“是那幅年畫吧?”

多多猛點頭:“對,對,年畫!”

大家便都笑了,想著這小孩兒記性挺好,還記得她的年畫,當下任競年過去,小心翼翼地揭下來,之後重新帖在了新房子裡,多多這才高興起來,滿滿也跟著喜歡。

到了晌午時候,大雜院裡大家夥陸續過來看看,有的還送了禮,佟奶奶拿了一掛印有鬆鶴仙雲的白色洋布窗簾,潘爺送了新暖瓶,其它的,有送掛曆的,也有送枕套的,反正大大小小都是心意。

顧舜華便拿出來之前買的小零食,豌豆黃、果子乾、薄脆和桂花酥糖,分給大家夥吃。

大家在一起說了半天話,陸續散了,下午時候,屋裡隻剩下一家四口,顧舜華帶著兩個孩子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春日的陽光從半拉開的窗簾透進來,照在臉上,她覺得格外暖融舒服,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刻。

她忍不住抱住兩個孩子,各自親了一口,小孩兒香香軟軟的,親起來真好。

她笑著說:“這是我們的新家,喜歡嗎?”

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響亮:“喜歡!”

顧舜華:“以後咱們就住這裡,等你們大一些了,咱們再置辦一個書架,給你們造小桌子小椅子,你們就可以在這裡學習了,好不好?”

多多高興得拍手:“好啊,多多要小桌子,還要小板凳!”

滿滿想了想:“滿滿要學習!”

顧舜華聽著噗地笑出聲,忍不住誇:“滿滿真上進,這就知道學習了。”

母子三人在床上笑鬨的時候,任競年剛將家裡的爐子給生了火。

現在已經進了二月,二月已經不那麼冷,按照一般傳統不用爐子取暖了,可以停火了,不過大家做飯還是要用,所以爐子還是得燒,隻不過做過晚飯後就封住,隻維持著蜂窩煤不滅就行了。

生好了火後,家裡有了熱乎勁兒,任競年象征性地用洋鐵壺燒了一壺水,串到了暖壺裡。

顧舜華看他這麼勤快,自己也不好偷懶,便下了床,看了看家裡的東西:“今晚上咱吃什麼啊?”

搬遷了新房得溫鍋,要是以前溫鍋可講究了,可現在大家夥一周也就放這一天的假,任競年也忙,還得過去廊坊,所以顧舜華想著今晚就乾脆把鍋給溫了,把自己家裡人還有平時對他們幫助大來往比較好的都叫過來,大家吃一頓。

任競年:“上次咱們要的燒羊肉不是不錯嗎,今天再要一份,再搭配點豬下水,來點素炒,你覺得呢?”

顧舜華:“行,那下午我們出去看看。”

誰知道,根本不用出去了,晌午簡單地吃了點,顧全福便帶著顧振華過來了,顧全福拎著一個大網兜,顧振華則是托著一個木盒子,往桌上一放,打開來,顧舜華也是意外到了。

大網兜裡東西可真全乎,有熏魚,熏小肚和豬肝鹵,顧舜華一看這個,驚喜不已:“豬肝鹵啊!”

她隱約記得小時候有那種沿街叫賣的賣家,背著紅木櫃子,那裡麵就賣各樣好吃的,大多數她記不清了,隻記得那時候嘴饞,大哥拿了五分錢給那背紅櫃子的賣家,賣家就用發亮的大白刀片從豬肝鹵上切下幾片來,切得豬肝是淡紅的,很薄,薄得像紙,吃起來卻豐腴香美,顧舜華至今記得吃完豬肝鹵後的滋味,那是恨不得把指頭都放在嘴裡咂的喜歡和滿足,咂的時候,好像還有著一絲淡淡的甜。

顧振華看她這樣子,濃眉聳了聳:“瞧舜華那饞相,這麼大了,丟人現眼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他卻難得笑了。

顧全福道:“現在紅櫃子早沒了,不過我這朋友還做這個,我早早讓他做了,他家這豬肝鹵啊,是先熏了再鹵的,那味道就好,和彆家不一樣,而且他家熏的時候,用的都是紅糖茶葉,不像現在外麵賣的,那叫豬肝鹵嗎,那都是用鋸末子熏的!”

顧舜華聽著這個,簡直要流口水了!

顧振華又把那個木盒子打開,顧舜華一看,卻是用黃油紙包著的一塊肉,肉絲分明,色澤醬紅,聞著有一股鮮濃的鬱香,當下也是疑惑:“這是怎麼做的啊?是什麼肉?”

顧全福卻賣了一個官司:“你瞧瞧,猜著這是什麼?”

顧舜華隻好又看了看,那肉看上去是醃製的,像臘肉,卻又不完全像,味道聞起來自然是香,但卻是一股清鮮,並不會膩了。

她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爸,這是不是你之前說過的清醬肉啊?”

顧全福這才道:“猜對嘞,就是這個了。”

顧舜華一時幾乎不敢相信,原來真得是清醬肉!

她自然聽說過清醬肉,清醬肉可是老北京的名吃了,據說明朝就有,但這清醬肉在解放前就絕跡了。

解放後,雖然也曾做過一些,但終究沒原來那個味兒,也就徹底絕了這個買賣。

沒想到今天她還能看到清醬肉!

顧全福道:“有這些吃的,你晚上時候再做點素炒,我估摸著差不多也就能支應過去這個事了。晚上時候,讓你哥嫂都過來幫忙,咱吃抻麵,多抻點,大家夥吃個熱鬨。”

顧舜華:“行!”

一時自然問起來這清醬肉哪來的,顧全福這才說起,說是春節前他就琢磨這個事了,開始準備著做,到現在才算是做好了,倒是正好趕上顧舜華溫鍋。

顧舜華聽了,自然有些感動,這溫鍋的事,她其實也沒當什麼大事,沒想到爸爸竟然早就操心了。

顧全福看顧舜華那樣子,笑了:“不過這清醬肉的事,我也不隻是為了溫鍋的事,我還有另一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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