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1 / 2)

第59章清醬肉大賣

顧舜華還是把那大部頭的《資本論》抱回家了。

她想,人是渺小的,哪怕是知道後來的世事變化,但身在曆史的漩渦之中,依然會被席卷之中不能幸免。

她並沒有太多學識,沒學識就沒底氣,她需要知道更多,那些和自己的生活相關不相關的理論,那些同一片中華大地上和她境遇相似的人所遭遇的一切。

知道的多了,人就有底氣了。

她抱著《資本論》回家,等回到家裡,就發現大雜院裡氣氛已經不對勁了,佟奶奶最先拉著她的手說:“舜華哪,有些事彆往心裡去,放寬心,沒事的,誰還能不遇到一個坎兒。”

顧舜華:“佟奶奶,我沒事。”

霍嬸兒也過來了,安慰顧舜華:“那個清醬肉,你說說,怎麼賣,大家夥一起幫你想法子,這點子事兒算什麼,咱大院裡這麼多人,還能賣不出去?”

骨朵兒:“舜華,需要咱乾什麼,你言語一聲,咱們這就赴湯蹈火了!”

顧舜華便笑了:“沒事,也就遇到一點麻煩,算不上什麼,我也不往心裡去。”

她這一說,寧亞趕緊給大家夥使眼色,之後道:“舜華能想開就好,真不是什麼大事,咱也是經過風浪的,至於麼!”

顧舜華心裡便有些納悶了,心說這才一會兒的功夫,自己爸爸也不是那種到處嚷嚷的人,這種事也不光彩,怎麼仿佛全大雜院都知道了。

她往裡走,又遇到兩個下棋的老頭兒,還有曬被子的老太太,見到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說什麼話觸她黴頭。

她到底忍不住,把骨朵兒拉進屋:“誰和你們說的,怎麼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啊?”

骨朵兒:“聽間壁兒大雜院的老春媳婦說的,後來蘇家也說了這個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顧舜華頓時明白了,老春媳婦和馮仙兒關係好,時常一起做毛活兒,陳耀堂又和羅明浩走得密,估計事情就是從這裡出來的。

那羅明浩自從這次的事後,就被處分了,之後很快被開除,他這是破罐子破摔,和自己杠上了!

當下問:“他們怎麼說的?”

骨朵兒:“說是你現在的清醬肉賣不出去了,沒人買你的,玉花台不管你,讓你趕緊把這些肉給清理了,還說上麵要給你定性,說你是資本主義,可能要治你的罪,你要是不好好整改,玉花台就要開除你。我們當然不信,正好顧叔回來,我問了問,看他那意思,竟然是真的。”

顧舜華便笑了下:“事情確實是有,但也沒那麼嚴重,我倒不是很擔心。”

骨朵兒卻眼尖地看到了顧舜華懷裡的書,《資本論》,她皺了皺眉:“舜華,你這還真是遇到事了,要不然你不至於沒事去借這個書看。”

顧舜華點頭:“嗯,但也沒那麼嚇人。”

骨朵兒:“其實外麵那些事,我也不懂,但我最近也琢磨著,想在咱們胡同裡開一個理發店,男女都可以修頭發,還可以燙卷兒,我最近跟著間壁兒學了這手藝,應該比給人修理門臉兒強。”

大家夥管理發刮胡子叫修理門臉兒,平時理發都是老胡同裡找老手藝人,骨朵兒初中就不上學了,沒下鄉,工作也沒撈著,就等著潘爺退休了她去接潘爺的班,但閒著也是閒著,她跟著間壁兒修理門臉兒的老頭子學了手藝,最近大雜院裡誰家修理門臉兒都找她,她覺得好歹是個路子,就乾脆又去跟人家學了燙頭發,已經會燙卷了。

顧舜華聽了,自然是讚同:“你家那房子,倒還算寬敞,房子又是臨街的,回頭在屋後頭掏一個洞,裝上門,掛一個幌子,正兒八經就是一門臉兒啊!”

骨朵兒:“你算是說到我心裡去了,就這麼想的!”

她又歎了口氣:“工作真是不好安排,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總這麼靠著我爺,什麼時候是個頭,他年紀大了,我著急,想做點什麼,好歹孝敬孝敬他,讓他過幾天舒坦省心日子!”

她本來是河北人,被拍花子的拐賣,自己偷跑出來後,在唐山大街上當叫花子,結果潘爺當時正好有事路過唐山,看到了,就把她帶回來,給她上了北京戶口,把她養這麼大。

顧舜華:“那你回頭看看,說乾就乾,需要什麼,你說話就是,我家還多出來幾個板凳,到時候你拿過去用,客人來了好歹有個坐的地兒呢!”

骨朵兒噗地笑了:“還一定怎麼著呢,我先看看再說。我心裡存著這個念頭,彆人說你,我也就往心裡去了,就盼著你能做好,到時候我也把我的美發店開起來!”

和骨朵兒說了一回話,顧舜華也就回家了,她拿了書來,細細地看,可那《資本論》還真不容易懂,裡麵一些剩餘價值什麼的,她以前上學時候就沒整明白,現在更是雲裡霧裡,她隻能翻著,撿自己能明白的看。

有些地方,覺得自己仿佛看懂了,但又似懂非懂的。

她隻好先放下,又拿起來□□語錄翻了翻,倒是看到一句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她愣愣地看著這句話,心想偉人就是能乾,隨便摘出來一句,都能一下子擊中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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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家裡人都回來了,大家自然說起顧舜華的這事。

顧振華直接道:“舜華,沒事,真要出什麼事,到時候你就說是我給你做的,我最近經常過去那裡,你把事情往我身上推,我是男的,不怕這個。”

顧躍華:“這個事,我估摸著就是那個王八蛋羅明浩搞出來的,回頭揍丫的一個開花兒!”

陳翠月:“你們也彆想多了,反正家裡現在不缺吃喝,賠了咱也認了,還不至於養不起孩子!”

顧舜華便笑了:“行了,你們都彆瞎操心了,就這點事兒,至於嗎?”

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還是暖暖的,也許家人並不懂,也許不夠神通廣大,但他們都在挖空心思想著幫自己,這就夠了。

她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隻是不說,她想四處走走,比如東交民巷那裡有個華風賓館,解放前叫六國飯店,那個地方一般人住不起,還有崇文門內的德國飯店,這些地方,都可能買得起她的清醬肉,她有信心,隻要讓他們嘗了,一定會喜歡。

第二天是周六,晚上下班回來,任競年已經來了,把孩子哄睡了,正在顧躍華屋裡一起學習。

顧舜華回來後,任競年收拾書本也就回來了。

進了屋,任競年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倒了熱水洗臉洗腳,又略收拾了一下屋子。

現在進夏天了,天氣熱起來了,他把窗戶打開,把窗簾垂下來,拉窗簾的時候,他壓低聲音說:“回頭掛一個珠簾吧,能遮擋,也透氣。”

顧舜華點頭:“嗯。”

顧舜華也洗了,兩個人就一起躺在床上了。

躺下後,顧舜華以為任競年會問問,他肯定從大家夥口中知道這事了,怎麼也得問問,了解情況,或者安撫下,或者幫自己一起分析分析,出出主意,結果可倒好,人家竟然連吭都不吭一聲。

顧舜華躺著,聽著任競年的呼吸聲,他好像很平靜,真沒當回事,甚至仿佛眼看就要睡著了。

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喂!”

夜色中,任競年回了聲:“嗯?”

顧舜華伸出手,捉住了他的胳膊,然後輕輕掐了一下。

任競年感覺到疼了:“乾嘛?”

顧舜華:“少給我裝!”

任競年無奈:“我沒有……”

顧舜華氣哼哼的,翻身過去:“你故意的!”

任競年看她這樣,便湊過來,從後麵摟住她:“好了好了,彆惱了,你想說什麼?”

顧舜華便委屈了:“你怎麼都不想著幫我出出主意!”

看看人家嚴崇禮,多認真地幫自己分析啊!

任競年便輕笑出聲。

他笑的時候,緊實的胸膛便抵在顧舜華後背上,口中的熱氣也像暖和的小刷子一樣掃過顧舜華的耳朵。

他歎:“舜華,我看到你做的筆記了,你思路已經很清晰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沒什麼好說的,賠了,我支持你,咱們一起養家糊口。”

顧舜華:“回頭我可能被帶上資本主義的大帽子呢!”

任競年:“那又怎麼了?我又不在意這個,誰愛怎麼扣怎麼扣!”

顧舜華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了,她發現他這種不在意的態度,其實更讓她喜歡,她已經收到了太多的小心翼翼,其實她覺得問題沒那麼嚴重。

最慘的可能是損失了幾百塊,不過損失幾百塊又怎麼樣,其實她自己並不想那麼大驚小怪。

於是她便抱住了他:“這可是你說的,我真把錢給折騰沒了,你也彆怪我!”

任競年:“這個決策是我們一起做的,當時你問,我還慫恿你乾,其實是指望著你發財了我好跟著沾光,萬一發不了財,就怪自己貪心好了。”

這話說的,顧舜華忍不住笑起來。

任競年:“好了,領導同誌,說說你的打算吧,你都不用細講,就指明一下咱們家的奮鬥方向就好了,你指哪兒我就打哪兒。”

顧舜華抬起手來,捶打了幾下任競年:“你就知道哄我高興!”

任競年:“那你高興了嗎?”

他這麼問的時候,兩個人的鼻尖幾乎挨著鼻尖。

顧舜華心竟然漏跳一拍,自己想想也夠臉紅的,老夫老妻了,至於嗎?

不過她還是道:“嗯,高興了。”

任競年:“領導,說吧,明天咱們乾什麼?”

顧舜華笑,靠近他懷裡,把自己的打算說了,最後道:“不過這個事不好說,也許會遭人白眼呢,也許被人家趕出來呢,當然也可能成功了,可總得試試啊。”

這年頭就是這樣,正經單位上班那才叫體麵,出去擺攤做小買賣的,大家根本看不到眼裡。

任競年:“這也沒什麼,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顧舜華:“其實以後的事,我也想了,我就是想做,不想就這麼歇了手,不過清醬肉太惹眼了,而且成本確實是高,我可以先放放,反正這次做成功了,以後想拾起來還可以,我們現在先做彆的。”

任競年:“做什麼?”

顧舜華:“隨便做什麼吧,什麼食材好找就做什麼,我爸一肚子絕活,慢慢摸索吧,比如之前我過去大興,那裡有個大興的老爺子說他們村裡種西瓜,我想著,可以去他那裡買西瓜,回頭做西瓜醬,到了秋天,咱們出去賣。”

任競年:“這個可以,反正到了夏天,清醬肉也不好做了,大興的西瓜一口氣上市太多,應季的時候會特彆便宜,我們多買點也耗費不了多少錢。”

顧舜華便笑了:“行,那就這麼說定了,先賣了清醬肉,然後我們做西瓜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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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舜華和任競年帶了切好的清醬肉,裝在了食盒中,先去了崇文門內的德國飯店,去的時候自然不順利,開始都沒見到經理,後來總算見到了,對方也愛答不理的。

這年頭國營飯店的服務員都臉朝天,更何況是德國飯店的經理。

顧舜華待要說話,任競年已經上前,客氣地和對方提了想法,又送給對方一小塊包在牛皮紙中的清醬肉,請對方嘗嘗。

他今天沒穿軍裝,穿得是規規矩矩的中山裝,個子高,顯得筆挺莊重,說起話來又不卑不亢的,倒是讓那經理有些意外。

之後,任競年又陪著顧舜華去了其它幾家高檔賓館飯店。

這其中,自然有被人家冷眼相待的時候,華風飯店的主任看到他們,幾乎鼻子朝天,根本理都不理。

任競年便耐心給對方介紹了,對方卻仰起臉直接問:“您哪單位的,到底想乾嘛?”

任競年便說想賣清醬肉,說想給對方嘗嘗,對方便嗤地一聲笑:“清醬肉,那是什麼,我當什麼好東西呢!”

顧舜華看這個,就有些不忍心了。

任競年以前在礦上也是大小一個領導,哪怕是過去了管道局,他定級也不低,工資五十多的檔次呢,哪受過這委屈。

她便想說乾脆不要送了,這門買賣不做了。

任競年卻對她笑了笑,示意她彆說話,之後才對那主任道:“同誌,我們也是正經想做個生意,這清醬肉是我們辛苦做出來的,老北京傳統,過來您這裡,是覺得華風賓館百年招牌應該有這個眼力界,所以送過來一點請您嘗嘗。同誌要是看不上,扔了也可以。”

說完,便帶著顧舜華離開了。

顧舜華:“你何必呢!”

任競年:“怎麼了?”

顧舜華咬唇,沒吭聲。

任競年眸光溫和平靜“有什麼好惱的,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沒準明天他覺得好,還非要賴著我們買呢,就算他還是看不上又怎麼了,天大地大的,北京城這麼大,誰認識誰,他又不知道咱們名字,再說,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顧舜華睨他一眼:“你倒是看得開!早知道我自己來了。”

任競年卻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己來怎麼了,你自己來,彆人就能對你笑臉相迎?”

顧舜華不說話。

任競年:“如果這是一件你認為要忍氣吞聲的事,那我來乾不是挺好的?”

顧舜華:“你是退役軍人,立過二等功的,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國家乾部,這麼低三下四我看著也挺難受的!”

她會覺得,是她連累了他。

任競年卻是道:“什麼叫低三下四,這是正經做買賣知道嗎?不就是遇上一個素質不行的,這世上什麼人都有,我還能天天遇到謙謙君子嗎?我既然跟著你來了,就一定要發揮我的三寸不爛之舌,你等著,看我怎麼幫你遊說六國!”

這話說得顧舜華半響沒吭聲,後來到底是笑了。

接下來兩個人又去了幾處彆的賓館,還好的是大部分態度還可以,並不像剛才那個鼻孔朝天。

任競年口才確實不錯,並不會多說什麼,言簡意賅,但該說的都說了,而且讓人感覺——好像這個人特彆靠譜。

折騰了半天,總算一家五運賓館的經理覺得這個不錯,他以前聽說過,恰好賓館要招待一批外國客人,他想來一點特色的,就訂了五斤,一斤價格是二十元,給了三十元定金,讓他們把五斤肉給送過來。

就這,夫妻兩個都高興得要命,彆管怎麼說,這是一下子收回了一百塊的成本啊!

任競年:“我們加把勁,到處找找,再來這麼四個大主顧,不就把本錢收回來了!”

顧舜華也是高興得不行了:“我現在已經滿足了,至少有人認可了,至少說明是真正能賣出去的!這個賣起來其實還挺快的!”

這次的清醬肉,肉大概是一百五十斤,做出來五十斤的清醬肉,給雷家,給家人街坊朋友嘗嘗,這麼算大概消耗了十斤,也就是說還有四十斤可以賣。

現在賣五斤了,隻剩下三十五斤了。

任競年:“今天咱們走了這五六家,雖然隻有這一家要,可我看其它家,有些也心動,就是猶豫,回頭我們再走走,看看他們的意思,說不定還能賣。”

顧舜華笑:“我也這麼覺得,這年頭,他們想找點好東西哪那麼容易,咱們這清醬肉,絕對是要裡有裡,要麵兒有麵兒!”

兩個人心情都不錯,中午在路邊隨便吃了包子,之後就過去了百子灣,稱了五斤稍微多一點點的清醬肉,給五運賓館送過去,送過去後,人家看了看成色,很滿意,痛快地給了剩下的錢。

這下子顧舜華興奮了:“掙錢了掙錢了!”

任競年:“瞧你那出息,才一百,回頭我們掙更多!”

顧舜華整個人心都飄起來了,十張嶄新的大團結,那是清醬肉掙出來的,顧舜華走路都帶風了。

任競年看她這樣,也是放心了,其實真得並不在意這些,他覺得即使他考上大學,也是能想辦法掙到錢的,日子肯定能過,就是怕她太自責或者受打擊。

兩個人回到胡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候了,一進大雜院,就見大家夥正在那裡洗衣服晾衣服呢,還有人家在甩被單,小孩子們則在院子裡跑著玩,還挺熱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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