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將明, 滿月漸漸落下,隱約能借著熹微的晨光看到遠方山巒的輪廓。
步涯道,“它可是打算要我的命的,我又不是要做菩薩,放它做什麼?”
少年:…………
少年聽到這句反問愣怔了一下, 然後突然笑出來,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 眉眼彎彎。
步涯若是放了鮫人他也沒有異議, 隻要步涯開心。但是步涯現在這個拒絕放人的態度才是符合了他心底所想。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哪怕他現在的記憶一片空白, 但也不是什麼向善的人。如果非要給個定義的話,大概是混沌邪惡。
那邊的鮫人眼見著已經沒了聲息,步涯鬆開自己呂傲鞭, 雪白軟蛇一樣的鞭子自動縮回,凝成了劍的模樣。
天光破曉在即, 岸邊的鮫人都看著躺在那兒的首領屍首, 焦躁不安簡直寫進了他們那雙漂亮的眼睛裡。
它們是夜行的妖獸,不適應陽光。
終於,有一隻鮫人先行鑽進了水裡,魚尾拍起水花。
在它的帶領下, 其它鮫人才離開。離開之前, 它們看雌性鮫人的目光是眷戀的, 看步涯的目光是怨毒的。
旁邊的少年自然留意到了那些鮫人的目光,道,“我給你幫個忙吧。”
步涯回頭看了少年一眼, “然後讓你的左手變成碳烤豬蹄?”
少年:“…………嗯?”
他被這句話弄的愣怔了一下,明顯沒反應過來步涯說的什麼意思。
步涯示意了一下少年的手腕,“皮厚,所以不疼是吧?”
隨著天色亮起來,他手腕處的傷口也就看得更加分明,格外駭人。
少年卻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還真不疼。
或者應該說,他自己沒覺出疼來。
但是儘管如此,隻需多看兩眼就能知道他現在狀態不穩。
雖然帶著笑,也蓋不過臉色的蒼白。
步涯在納戒裡翻出之前找到的傷藥,也不管這藥對不對症,直接遞給少年道,
“給你,咱們兩不相欠。”
少年也不接,他就看著步涯,帶著笑看著她。
步涯:…………
步涯心道,你彆看著我,我良心不痛。
那邊那快斷氣的聲音再次響起來,“既然眼前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二位能不能幫個忙?”
步涯乾脆果斷:“不能。”
男子被噎住了一下,而後聲音可憐地道,“姑娘何必如此絕情?”
步涯把傷藥塞給少年,然後轉身去了那話嘮的男子那裡。
借著此時的天光,步涯總算看清楚了這人的樣子——看起來還真就是一團水草!
整個人被水草糊了裡三層外三層,跟裹木乃伊似的。
他的左右兩肩和兩處膝蓋都被釘了一種奇怪的黑色金屬。那金屬呈椎狀,有點像石筍,所以不太光滑。
步涯看著這東西就覺得自己的肩胛和膝蓋開始疼了。
之前但凡出了一點差錯,這就是她的下場。
怪不得這男子說話總是氣若遊絲的,步涯覺得這要是換成自己,估計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步涯伸手比劃了好幾下,愣是尋不到下手的辦法,“這能怎麼幫?直接拔?”
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步涯身側,他伸出手,纖長細白的手指貼上黑色粗糙的金屬,居然也頗有幾分美感。
“不不不!你放手,我還是想要這個坤澤姑娘幫……啊!”
步涯聽著這聲音不動聲色地揚了一下眉毛。
少年連著拔了四根金屬錐,半點手軟都沒有,還笑吟吟的。
那男子近乎艱難地動了一下自己的手,“……疼。”
…………疼?
步涯心道,這根本就不是疼的問題吧?
肩胛處先不說,這膝蓋可是實打實的關節,就算拔出椎體也應該是廢了。
那男子勉強動著自己的手,扒拉著自己腹部的水草,“那什麼,坤澤姑娘,你那匕首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步涯因為帶著憐憫,就把這人話嘮的煩人勁兒給忘了,把匕首遞過去。
那男子接過匕首,然後步涯眼前一暗,是那少年抬手擋住了步涯的眼睛。
步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到了匕首劃破血肉的聲音。
近在咫尺,血腥味瞬間變濃。
因為視線被擋的關係,她沒能見到那男子是如何剖開自己的肚子,把那顆籃球那麼大的鮫人蛋給拿出來的。
但也正是因為看不見東西,所以其它的感官更加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