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木無患的傷很重。
他身上的傷是疊加的,除了玄武的那三枚銅錢,還有赤泉造成的灼傷,以及玄蛇的神識侵入腦海。
木無患卻好像渾然不覺似的,甚至對著步涯笑了一下。隻不過接下來就整個人失去力氣似的踉蹌了一下,幸虧步涯及時伸手接住了他。
步涯伸手就觸摸到了一手的暖熱濕潤,那全部都是木無患的血。
他胸前的衣裳已經完全被血浸染透了,手指壓上去,就會有血順著指縫溢出來,順著步涯雪白的手背上蜿蜒流下去。
步涯的心瞬間因為這血慌成了一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隻是本能一般的,不停地叫著木無患的名字。
木無患嘴角略微的勾了一下,“無事。”
步涯簡直懷疑木無患是不是要死了。
可是步涯想起,相比在水中島,自己的手變成了龍爪,想要掏出他的心臟。這點傷似乎又算不得什麼
那時候木無患一點事情都沒有,這次雖然胸口出了這麼多血,也應該……
步涯扶著木無患,一邊極力安慰自己,一遍又抵不住心慌,隻能道,“你不要嚇我,你怎麼了?”
步涯不知道的是,那三枚銅錢可是厲害的很。
從木無患胸膛中穿胸而過,傷到的根本就不僅僅隻是所謂的五臟六腑。
那東西可以直接傷到修士的根基,簡單點說,大概就是內海。
而赤泉的灼傷更是火上澆油。
甘木赤泉雖然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不死生物,但是卻不是人人都有命可以享用它的神力的。
甚至說,如果沒有木無患在步涯手上刻下了那道銘文,剛剛步涯就死在那赤泉之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原本以木無患的修為是可以抗下赤泉的傷害的,但偏偏木無患此時受了傷。
而另一方麵,玄蛇的神識又在乾擾木無患。
木無患的腦海裡不斷出現一些自己根本沒有經曆過的記憶片段,並且因為玄龜就倒在不遠處,奄奄一息。所以木無患體內的玄蛇神十也極其躁動不安。
它們渴望取代木無患的神識,奪得木無患的身體。
這是它們現在靠近玄龜的唯一辦法。
所以現在木無患的身體同時承受著三種傷害,從身體到意識。
步涯不知道自己現在要怎麼樣才能夠幫到木無患。
與此同時,步涯身後的那片湖泊也在慢慢消失。
緩緩地縮小至一點,最後完全消失不見。這一片地方,重新變成了一片冰原,再也看不到一點紅色。
步涯的不安迫使她想要做點什麼,她試圖像以往木無患對自己做的那樣,將自己的靈力傳給木無患。
結果步涯的靈力一入木無患的身體,步涯就察覺到了不對。
木無患的內海仿佛千瘡百孔,再也裝不住任何靈力。
那是被之前的三枚銅錢所傷。
不論步涯多少靈力傳送進去,都仿佛泥牛入海,再也看不到半點蹤影。也起不到半點效果。
步涯的靈力本來就不如木無患那樣純厚,根本沒有辦法幫男主修補內海。
步涯徹底慌了。
而木無患現在根本沒有精力分出來應付身體上的傷痛。
他需要集中精力,將所有入體的玄蛇神識剿滅,留下它們才會是巨大的隱患。
步涯:“木無患……”
木無患對著她笑了一下,輕輕道,“我先處理一點事情,可能會像睡著了,你等我一會兒,嗯?”
步涯不解其意,但是在木無患的目光裡還是點了一下頭。
緊接著木無患就不上了眼睛,仿佛睡著一樣徹底歪倒在了步涯身上。
哪怕木無患剛剛已經告知過,但是這樣突然昏倒,還是嚇了步涯一大跳,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探木無患的鼻息。
確認還有呼吸之後,步涯才鬆下一口氣來。
但是這一口氣也沒能鬆到底。
木無患的胸口還在冒著鮮血,雖然步涯沒有辦法幫忙修複內海,可外傷卻能幫忙處理一下。
她將木無患放平,然後解開了木無患的衣物。
木無患的胸膛很結實,也很溫暖。
隻不過現在已經被染成了一片紅,而且上麵有三個觸目驚心的血洞。
步涯隻能不停地催眠自己,自己上次洞穿了他的心臟都沒有發生意外,這會也不會有事的。
她一邊進行自我催眠,一邊不停地在納戒裡麵翻找各種傷藥。
步涯之所以這麼害怕,除了她真的被木無患現在的傷勢嚇到了之外,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她隱約猜到木無患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很有可能和自己手上的銘文有關,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很有可能是木無患承受了原本該她承受的傷害,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也就是說,如果木無患現在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木無患就是為她死的。
更何況她的發情期還沒有完全過去,她對木無患依舊存在著極深的依賴感。
如果木無患此時出事,對她的心理影響也是巨大的。
這和步涯之前碰到過的所有情況都不同。
有一個自己十分在乎的人躺在自己麵前,生命正在流逝,一分、一秒的逝去,但是自己毫無辦法。
記得剛剛穿書進來的時候,遇到蕭月凝,她對步涯來說,隻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步涯可以拚儘全力的去救她。
但是那個時候本質上來說,蕭月凝隻是一個陌生人,能救固然最好,不能救也與步涯無關,她隻要確認自己儘力了就好。
但是現在躺在她麵前的是木無患,那麼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他們一起在這座山裡麵生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是朋友,甚至可能說關係高於朋友。
步涯不能確定木無患在自己心裡到底占有怎樣的位置,是朋友,還是戀人。
但十分確定的是那個位置一定是特殊的。
而且在這段時間內,步涯曾經無數次受過他的保護。
他是不一樣的。
步涯已經親眼看見大貓在自己眼前離開了自己,她不想看見同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木無患身上。
她在納戒裡麵尋找傷藥的時候,自己的手都在抖,那是一種她完全無法自我控製的反應。
步涯是如此慌張。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木無患和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和大貓也不一樣。
他不可以有事,更加不可以是為了自己而死。
步涯在納戒裡麵翻找的時候,突然翻出了另一個東西。
空蟬果。
空蟬果是依靠著甘木赤泉而生長的。
小白曾經說過,這東西就算不能如同甘木赤泉一樣起到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但是至少也算是個療傷聖品。
步涯把這東西拿出來,就好像突然尋到了什麼希望。
兩隻小貓不知道從哪裡爬過來,蹲在步涯的旁邊。
它們依舊有點忌憚木無患,但是步涯的身側讓它們覺得安全。
而且這裡冰天雪地的,太冷了。它們需要找個溫暖的地方。
步涯拿著空蟬果,一時不知道具體該怎麼用。
她猶豫了又猶豫,最後用呂傲將這空蟬果分成兩半。
空蟬果外表的刻極其堅硬,但是內裡卻是如同蜂蜜一般的黏稠狀。
步涯先是將一半的蜂蜜一般的東西塗抹在了木無患胸膛上的三個血洞上。
步涯的指尖在傷口上將空蟬果塗上去的時候,幾乎覺得心驚肉跳。
自己的指尖仿佛要被木無患胸膛灼傷。
她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在這冰天雪地裡太冷,還是木無患現在自己的身體溫度太高。
那三個血洞不大不小,步涯幾乎不敢碰它,但是為了將空蟬果塗上去,卻又不得不碰。
隻是看到傷口,就仿佛能感受到臟腑被尖銳東西穿透的疼痛感。
步涯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木無患的臉。
木無患神色平靜,躺在地上,就如同他剛剛告知的一樣,仿佛睡著了。
他現在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玄蛇化成神識入體,可要比它們黑蛇模樣的時候難纏多了。
木無患雖說修為深厚,但是此時身上傷痛疊加,再加上神識入體難纏,一時膠著住了,難以迅速剿滅它們。
步涯覺察到空蟬果塗上去之後,那幾個可怕的血洞不再流血了。這才鬆下一口氣來。
步涯拿著另一半空蟬果,想著怎麼把這個東西給他喂下去。
這東西並不同於水,捏開嘴巴就可以硬灌。
步涯隻略微猶豫了一秒,就將這蜂蜜似的空蟬果肉吮到自己嘴裡,然後湊近木無患的唇,將它哺了進去。
他們兩人吻過那麼多次。
現在生死攸關,卻也不在乎這點小事。
步涯分兩次將空蟬果肉都哺進了木無患的嘴裡,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幫木無患將內海修複起來。
她做完了一切,愣了愣,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著看到木無患的胸膛還袒露著,於是便伸手將木無患的衣襟重新拉好。
之後步涯又想了想,還是將木無患拉起來,抱進自己懷裡。
這個姿勢其實有些不太容易,若是少年時期的木無患,倒說不定方便些,現在這人是青年形態,骨架也寬大了不少。
步涯一個女子,要將他抱在懷裡,自然是有些為難的。
好不容易調整出了一個稍微省力些的姿勢,步涯就將自己的手貼在木無患的腹部,將自己的靈力緩緩的送了進去。
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步涯不想木無患就這麼死掉。
她察覺到木無患的內海,在空蟬果的效力之下確實有了些向好處發展的趨勢。
但興許是因為隻有半個,效力不夠,所以並沒有完全將他的內海修複。
步涯覺得自己的靈力進去,就好像是將水倒進一個破了底的木桶。
無用功。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步涯心想。
或許是剛剛用空蟬果救人的時候讓慌張的心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步調。
步涯抱著木無患,聞到他身上的夾雜著血腥氣的果木香,整個人反而慢慢沉靜下來了。
步涯心道,自己修不好木桶,努力擔水讓木桶裡始終保持濕潤,不讓它乾裂了也是好的。
步涯想到了她剛剛到這座山的時候。
木無患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人,當時她對木無患心有戒備。
但是實際上在後來遇到鮫人的時候,還是木無患一把拉住了她,才沒讓她卷入海湖底被淹死。
之後幾個人一起到了天上天,木無患非要纏著她,讓她給他取名字。
追隨蒼龍而去消失了幾天之後,回來手腕都快要變成碳烤豬蹄了,結果回來就直接在自己床上隔著被子抱著自己。
再後來,落澤原,禺疆幻境,甚至還有那片荒漠。
都是木無患,一直在幫助自自己,而且是很多次,如果沒有木無患的話,隻怕自己早就死在這座山裡了。
第一次聽到木無患說喜歡的時候,步涯隻是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有什麼好喜歡自己的。
但是到了此時此刻,木無患如果再提喜歡的話,步涯應該不會再說什麼了,他相信這個人是真的喜歡自己。
她還記得自己躺在那片血池裡麵的感受。自己都快要被那灼痛的感覺融化掉了,融化到連骨骼都不剩。
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湧進自己的腦海,一片混亂。
在那個時候有一個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就要消失在天地之間了。
其實這一瞬間並不是她的幻覺。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命來享受長生不死的。
如果沒有木無患的那個銘文的話,那麼當時從湖底醒來的就不會是步涯。
木無患雖然說是看起來睡著了,但是實際上也並不是對外麵的所有事情一無所知。
他能夠感覺到步涯解開他的衣服,往自己的胸口塗抹空蟬果,也能感受到步涯撬開他的齒關,將空蟬果喂進自己的嘴裡。
以至於後麵傳到身體裡的綿綿靈力,他都可以感受得到。
說來也怪,兩個人一起在妖山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
倒是這一刻,木無患覺得他和步涯之間的距離是最近的。
是步涯自己主動靠過來的。
步涯自身的靈力根本撐不了太久,所以很快就不得不試圖去動用妖丹的靈力。
大概是因為前麵幾次蒼龍妖丹暴走的關係,讓步涯在運用妖丹的時候也拿捏倒了幾分訣竅。
隻不過運用還沒煉化的蒼龍妖丹終歸要付出一些代價。
一些青色的鱗片一樣的紋路,慢慢的從皮膚上顯現出來,步涯的眼睛裡漸漸開始浮現碧色。
一開始並不是很明顯,那是一種墨綠,隱藏在黑色裡並不明顯。
後來那綠色就越變越清澈,越變越澄淨。
步涯身邊的兩隻小貓好像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著步涯的臉,然後親昵地去蹭步涯。
步涯低頭看了兩隻小貓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還是如何,居然在兩隻小貓的眼裡好像看見了類似關心的情緒。
步涯突然有些嘲諷的想到自己穿書過來這麼久,遇到真心待自己好的,居然除了原身的母親,剩下沒有一個是人類。
步涯看著兩隻小貓:“我剛剛答應了他要等他一會兒的,自然不能食言。”
等木無患解決了體內玄蛇之事醒來的時候,步涯的狀態看起來相當不好。
她全身上下都浮現出了龍鱗,眼睛也往化成了碧綠色,但是眼底還是清澈的,證明她的意識還沒有消失。
木無患握住步涯放在自己腹部的手:“阿步?”
步涯笑了一下,道,“醒了?”
木無患:…………
步涯脫力似的暈在木無患的懷裡了。
現在的步涯,已經修為境界提升,有妖丹和劍心鎮在內海,所以不會像上次救小白那樣直接就抽乾自己的所有靈力。
現在暈倒不過是因為靈力一次耗費太多,所有有些虛弱罷了。
木無患攬著步涯笑了笑,拿手撫了步涯斜過麵龐的頭發。
木無患已經處理了玄蛇的神識碎片,雖說赤泉和三枚銅錢造成的傷害還未曾治愈,但這兩處傷害都已經有空蟬果治愈了一些。而徹底修複都並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倒也不急在一時。
若是有赤泉在,木無患浸入赤泉之內,倒是說不定可以加速痊愈的過程。
但是步涯從赤泉之中出來之後,那紅色的湖泊就漸漸消失,完全不見了。
現在周圍全是一片冰原,誰也不知道赤泉去了哪裡。
木無患現在拿回了修為,算是已經按照和蒼龍的約定除掉了玄武,解除了妖山的危機。
算起來,接下來這座山的生死存亡和木無患其實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座禁錮了自己千年的山,並沒有任何值得自己眷戀的地方。
相反,木無患記得,步涯自從落進這座山之後,就一直在找出去的方法。
現下就是他們出去的最好時機。
木無患抱起步涯,順帶撿起了地上的兩個小貓團子,也不管小貓團子的反抗,強行就將它們帶上了。
臨出去之前,木無患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玄龜屍體。
木無患揮手間,那伏在地上的屍體就碎成了一地齏粉,在這齏粉之中,漂浮著一對黑色的妖丹。
那是玄蛇和玄龜的。
木無患將這一對黑色的妖丹收入袖底,然後抱著步涯和兩隻小貓離開了這妖山。
當木無患離開這結界的時候,蒼龍實際上是有所察覺的,但是他現在實在是無暇顧及。
如果有可能,他當然想要阻止木無患和步涯的離開。
步涯身上有自己的妖丹之力。木無患更是不必說,千年之前舉行過一次近乎滅世的屠殺。
放這兩個人重回人間,自然不如讓他們繼續待在這妖山之中來的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