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破題(2 / 2)

上海婚姻故事 輕侯 9865 字 5個月前

可目光下滑,他又看到她無名指上的戒指,緊緊箍住她纖細手指。

那是《西遊記》裡紫陽真人的紫金衣,她穿上了,他這個妖怪就近不得身。

命運是無情的,他是年輕,可他怎麼會不懂什麼是成年人的無奈、無力感?

有些事的確是他無論如何都可能做不到的,但這事不是她說的立項,而是他的情感。

那是掌控在她手裡的。

他在最初,好像就失去了主控權。

隻能站在原地,悄無生息的乞討。

她甚至不會知道他在示弱,在卑微的祈求。

“……李沐陽?”陶箏的聲音喚回走神的李沐陽,“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怎麼了?”他忙挑起個笑容,恢複如常。

“劇名我想到了,《李想之死》,你覺得怎麼樣?”她笑吟吟望著他,眉毛挑的高高的,眼睛也隨之睜大,圓溜溜亮晶晶,等待著他的認可。

“李想之死……理想之死……”他細細品味。

“最後的結局當然不是落在‘死’上,反而是落在‘活’上。”陶箏怕他以為是個悲劇,忙解釋。

“怎麼說?”

“當四個人都被懷疑成凶手時,這四個人的人生也在困境中尋求到生機,然後漸漸變好。

“他們誰都不承認自己是凶手,可又誰都像凶手。這整個過程會填充進無數劇情,四個人的命運也因此凝在一塊兒。

“然後,在劇情最後八分之一時,也是一年後,李想回來了。”

陶箏說。

“他沒死?”李沐陽挑眉。

“他當然沒死!咱們是以‘死’做噱頭,做主線,做懸疑,做劇情趣味性、刺激性,可不是真的探案劇。”陶箏笑出聲,迫不及待的接著道:

“你猜李想為什麼會消失?”

“為什麼?”李沐陽不自覺靠近她,好奇問。

“你猜猜嘛。”她眉毛挑的老高,笑的高深莫測。

李沐陽轉頭去看白板,想看看有沒有提示。

陶箏哎呦一聲,忙撲到白板前,張開手臂擋住上麵自己寫的字。

他忍不住又笑出聲,她這瞬間真像個孩子,靈動活潑。

陶箏有許多麵,在辦公室裡令人尊敬的樣子,在酒吧失意可憐的樣子,在家裡天真放鬆的樣子……

“他是自己選擇消失的?”李沐陽問。

“聰明孩子。”陶箏點頭,表示認同。

“嘿嘿。”李沐陽配合的表演得意,“為了逃避追債?”

“對也不對。”她認真道。

兩個人忽然被她這個說辭逗笑,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什麼叫‘對也不對’?

笑夠了,陶箏自己道:

“李想離職是因為要跳槽,工資翻倍,是他搏未來的重要一步。

“但他離職的時候被迫簽了競業協議,不簽字不讓離職,走勞動仲裁會浪費他很多時間和精力,一時猶豫就簽了。

“可離職後如果他敢跳槽到競業上標注的國內大廠工作,他就要賠自己年薪的三倍。而對於他所學專業,除大廠外幾乎沒什麼好選擇。

“一切都是致命的損失,不能承受,他隻好變成了另一個人。

“過去的朋友都不聯係,連競業合同上寫有的那個銀行卡都注銷了,在新公司裡改名叫‘錢程’,每個月拿現金工資,連在公司裡申領電腦,都隻能以上司的名義。有時在公司食堂裡,新同事喊他錢程,他根本沒反應,或者恍惚很久才應聲,總有人懷疑他耳背。

“他租了新房子,每天戴著口罩,除了藏進自己新窩的珍貴的晚上和假期,不然他甚至不能做自己。

“在成年人的這個社會叢林裡,年輕人們到底要躲多少暗箭,防多少明槍?

“直到一年後,競業合同結束了,他在公司內網裡才換回真名,他也才終於登錄了曾經那個微信,聯係上一年前的舊朋友。大家再相聚,苦笑,唏噓,又為這一年大家的成長、蛻變和收獲,舉杯。”

李沐陽專注聽著她講這個故事,他知道在這些字句中,有她的真情實感。

當被告競業時,她才知道,很多人為了躲避資本家的追堵和迫害,會隱姓埋名的活一兩年。

她悔恨自己的疏忽大意,但也為像她這樣的人發聲——

競業協議給打工人的補助隻有一年每個月原工資的百分之二十,可打工人違反約定,卻要補償年薪兩倍到四倍數額。

競業協議上打工人不可以跳槽的公司,可能包括全國所有大廠,以及所有相關公司的所有相關職位。

在這樣趕儘殺絕的競業協議之下,勞動者要如何生存?

陶箏還算好的,可若是有一大家子要養的人,那又怎麼辦?

她在努力捕捉真實生活中,人們的喜怒哀樂,共情,然後改寫進精彩紛呈的故事裡。

李沐陽跟陶箏且聊且想,一步步推演,故事越來越豐滿。

起承轉合,每個角色的人物弧光,乃至故事中幾個高潮點應該落在什麼地方,都逐步清晰。

當兩個人聊到氣虛,講到癱在椅子和小沙發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大腦生鏽到無法繼續,已是淩晨4點半了。

陶箏盯著手機上的時間,懵懵的甚至不知今天是周六還是周日,時間在激情澎湃的創作中流逝的無聲無息,讓人恍惚。

她上一趟衛生間,正遇到房東小哥迷迷瞪瞪的到冰箱裡找吃的,看見她也沒啥反應,隨便擺了擺手,找到一盒吃掉一半的小蛋糕,抓著腦袋晃回自己房間。

陶箏忍不住感慨像李沐陽這樣注重生活質量的年輕人並非大眾狀況,回到他房間時,發現他已經蜷在小沙發上睡著了。

她拍下白板上的內容,坐到沙發正對著的單人小床上,打量他。

腦袋木木的,她沒辦法思考其他,隻能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臉。

青年短發散在手臂上,看起來毛茸茸的,長長濃濃的劍眉,長長濃濃的睫毛。筆挺的鼻子很好看,有種刀削的利落感,很帥。

他睡著狀態下,嘴唇微張,顯得毫無防備,特彆柔軟。

大概隻有這樣的狀態,彆人才能放肆欣賞他的顏。

陶箏又想,讀書時,不知有多少女生偷偷看他。看他打球,看他認真聽講,看他伏案刷題,看他騎著自行車從身邊擦過……

腦內幻想著這些畫麵,催眠效果百分百,不知不覺間,陶箏閉上眼,身體歪在他床沿。

腳仍踩在地上,頭也沒有枕到枕頭,卻很快陷入沉眠。

旭日悄無生息爬升,熹微的光掃去朦朧白霧,天光大明。

陶箏感到冷,雙臂抱住自己,蜷縮的更厲害。

有一雙手輕柔的脫掉她運動鞋,把她腿放上床,將枕頭墊在她頭下,又扯過被子為她蓋上。

薰衣草香洗潔精的味道悄悄淌入鼻腔,陶箏往被子裡拱了拱,睡的更舒服更香甜了。

李沐陽站在床邊,盯著她看了許久。

透過窗簾照進來的光,映的他眼神幽幽,神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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