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跪在他麵前的兒子,皇帝輕輕一聲歎，“你起來吧,你也是為了大魏，你何罪之有？”
慶王卻還悲悲切切的啜泣,不肯起身。
皇帝一邊歎氣，一邊去拉他,“你要叫父皇扶你不成？”
慶王這才起身，皇帝道：“你是朕的兒子，以後這事兒不要再提了。你跟你五哥一直親近,等回了京城好好的安慰他，多去看看他。”
“是。”
“至於武寧侯……”
慶王的心又揪了起來，不過經曆今天這一遭，他心裡也有了點猜測，比方那個武寧侯並沒有他們以為的那樣受寵，不然父皇不會是這個態度。
當然這個秘密,就叫他一直是秘密好了，他想看著他的兄弟們繼續往坑裡跳呢。
“武寧侯才來京城，他那個出身……著實是上不了台麵，許多事情不知道內情也是在所難免,以後有什麼……朕得找個人教一教他。”
慶王忽然又興奮了,這可是個好機會。
既能裝出跟武寧侯親近的假象，叫他幾個兄弟著急，又能借機拉近關係，拉攏他的手下,真真是物儘其用了。
“父皇，不如叫兒臣去，也算是兒臣給他賠禮道歉了。”
皇帝沉吟片刻，道：“可。”
慶王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叫他再犯錯了。”
皇帝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這一天叫你五哥鬨得，朕也累了。”
“父皇好好休息。”慶王行禮，倒退著出去了。
等屋裡沒了人，皇帝像是一下子丟了精氣神，也不裝精神抖擻了，整個麵皮都耷拉了下來。
他一聲冷笑，“朕若是連這樣的謊話都信了，那朕妄為皇帝，也不可能在這皇位上坐了二十餘年。”
“不過……”
慶王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等把阿列洪養熟了，再把他放回去，北戍自己就得亂。
那個時候章長卿就沒什麼大用了，也免得自己一個皇帝，為了大軍穩定，還得委屈自己裝作寵信他的樣子。
活得不像個萬聖之尊！
隻是把誰給阿列洪呢？
他就兩個女兒，彆的宗親家的女兒……名聲都不顯。
“還是得無雙啊……”皇帝歎氣，“朕錦衣玉食寵了你這麼多年，你也該為大魏做點事情了。”
皇帝越想就越覺得無雙是個好人選。
她一心向著自己這個父皇，說什麼她都聽，又是最最天真的年紀，說一說什麼大魏難百姓苦之類的話，她就能義無反顧的跳進去。
隻是想著想著，皇帝又皺起了眉頭，無雙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把她嫁給北戍質子可不是一個寵愛女兒的父親該做的。
現在又沒有什麼危機，所以……得布置一些機會。
叫她隻能嫁給北戍質子。
至於北戍質子那邊，倒是不用太擔心。
阿列洪對章長卿恨之入骨，隻要章長卿還有娶公主的意思，那阿列洪就不可能對無雙放手。
所以……等回去京城，他就不能限製無雙跟章長卿來往了，甚至最好能叫阿列洪看見他們兩情相悅——這才能叫阿列洪迷戀無雙不可自拔。
“朕恨啊！”
皇帝忽然猛地一拍桌子，為什麼他就隻剩下兩年的壽命了？
這樣好的計策……懷胎生子要十個月，等無雙生下阿列洪的兒子再放他們走，至少要一年才行！
皇帝笑得很是陰冷，想起史書上那位有名的女子來，周旋於一對義父子之間，成功使得兩人身死，原本大好的前景，近在咫尺的權勢，通通都被這一個女子葬送了。
北戍原本就是老子死了，除了生母外的所有妻妾都由兒子繼承，若是無雙要是再早生幾年……她那張臉，還有這個名聲，放出去就是紅顏禍水！
光是她怕就能叫北戍亂起來了！
北戍王一死，幾個兒子為了爭她也得打出真火來。
又或者，隨便跟哪個王子做出點什麼能氣死北戍王的事情來！
“可惜！可惜！”
皇帝想了片刻，又回到了迫在眉睫的問題。
繼位者。
他歎了口氣，道：“易尚，不是父皇不提你報仇，隻是……大魏朝內憂外患，內有貪官汙吏，外有外族虎視眈眈，還有章長卿這等手握兵權，在軍中享有極大聲譽的將軍。”
“朕必須得選一個堅決有魄力，關鍵時刻下得了手的皇兒繼位。”
“你放心，若最後不是他……父皇一定替你報仇！”
成林安送了慶王走，又端著湯藥回來，道：“陛下，該吃藥了。”
皇帝看著那黑黢黢的湯藥，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可還是二話不說喝了個乾淨。
“等回去京城，找個機會叫華太醫病逝，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萬一被人套出話來……”
“這……”成林安有些猶豫，誠懇地說，“陛下，他是華神醫之孫，至少傳得華神醫八成醫術，您剛才吐了血，得留著他幫您調理身子啊。”
皇帝冷笑，“他也隻能調理了……延年益壽？他一樣都做不到，他就隻會治病！”
皇帝發泄幾句，又沒了力氣，歎道：“到了朕這把年紀，無非就是用獨參湯養著，藥方子朕都會背了！”
時間已經到了亥時初，天完全黑了，大多數人已經入睡，初冬的夜裡沒有任何蚊蟲活動，萬籟俱靜。
章長卿坐在窗戶邊上，蠟燭是熄滅的。
他閉著眼睛，仔細分辨著皇帝住所那邊的聲音，回想這一下午的動靜。
先是成林安急匆匆進去，不過一杯茶的功夫，立即又太監跑出來找太醫，然後是各處的太監侍衛封門，禦林軍開始準備禦輦。
太醫從前門進去，片刻之後成林安又從後門帶進去一個人。
然後就是太醫告退，成林安送那人從後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