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婉香脂才抹了一半就歎了口氣,她放下手裡東西,道:“你妹妹變了……她聽著聲音大,眼淚卻沒多少,眼圈都是用帕子搓紅的。”
“唉……你娘我當年也是見識過的。”她笑了一聲,“沒想到臨了臨了,竟被自己姑娘糊弄到了自己身上。”
“還有王妃的娘家侄女兒一起跟來……她這是完全當自己是孟王府的人了。人家兩個是正牌夫妻,她算什麼?”
劉婉一邊生氣,臉上卻又有點悲傷,“她既然去給孟王當妾,難道不知道皇帝家裡的規矩?能跟著孟王葬在一起的隻有王妃,剩下的——”
劉婉冷笑兩聲,“剩下的就跟忠心的下人,王妃喜歡的狗,王爺騎過的馬一樣。”
“我故意粗魯著來,她居然一臉難為情?我當年當丫鬟的時候可比她得寵多了,真要裝模作樣,我比她有氣質!”
“娘。”章長卿叫了一聲,他覺得劉婉的情緒激動了些。
劉婉拍拍他手臂,歎氣道:“我知道……我摸著她的手就知道了。”
“她說她在孟王府一直過的都是好日子,說王妃器重她,王爺喜歡她,可她的手不是的,她手上有繭子,手背上還腫了,這是還沒養好的凍瘡。”
“王府的日子若真的像她說得那樣好,她的手又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我原先在尚勤伯府伺候的時候,主母身邊得寵的丫鬟,那是養得跟小姐一個脾氣的。”
“她這是看不起咱們啊,可她是靠著你這個哥哥爬上去的。”劉婉搖了搖頭,“這話是說給孟王聽的,叫孟王知道她跟王府一條心,也是說給咱們聽的,好叫你去幫著她。”
劉婉忽然眉頭一皺,瞪著章長卿道:“上回咱們村裡正死了,他三個兒子搶家產,搶裡正的位置都能死人,你不許心軟,不許被她蠱惑了做不該做的事情!”
章長卿覺得好笑,“我不會的,您彆擔心這個。”
劉婉道:“你爹就是個倔脾氣,你小時候又笨得要死,分不出個好歹來,我能不操心嗎?”
“我都是大將軍了。”章長卿笑道:“我管著好多人呢。”
劉婉又歎氣,“我也是擔心你,總之你好了我才能好。”
章長卿點頭道,“您放心。誰也沒逼她,她既然選了孟王府,連姓都改了,她現在還跟著買了她的曹婆子姓曹呢,那就不是我老章家的人了。”
“這才像話。”劉婉又點了點頭,道:“你看王府能把你妹妹養成這樣,就知道孟王爺平素是個什麼樣子了。這才是騙不了人的。”
章長卿笑著應了。
過年事多,縱然章長卿心裡有點“橫豎明年就要謀反,今年送什麼禮?湊合著過得了”的心態,可也不能表現的太過出眾。
祥福齋的點心一家家安排著送過去,侯府裡再收拾一通,莊子看一遍,等他回過味兒來,就到了小年夜了。
臘月二十三是祭灶神的日子,不過京裡的規矩反而不是在自己家裡祭,而是要去廟裡,搞得分外隆重。
隻是不知道這股風潮最先是寺廟為了多賺銀子搞出來的,還是這些所謂的貴族宗室閒來無事要給自己加戲。
又或者兼而有之。
總之這天早上,先把家裡的灶台收拾了一通,章長卿跟劉氏去廟裡了。
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廟是崇山寺,依著蒼頭山而建,這山非常高,到了半山腰就雲霧繚繞,看著很是有幾分仙境的感覺。
章長卿進去就覺得挺有趣。
尋常百姓禮佛在山腳的佛堂,人聲鼎沸,青煙恨不得把人都罩進去,那燭火香氣多聞一下都覺得嗆喉嚨。
稍微有錢一點的,就能往山上去,不僅人少了很多,連香燭都上了個檔次。
當然章長卿這樣的身份,還要再往上去,連進去的山門都不是一個。
年過二十的迎客僧衝章長卿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侯爺,還請女眷下車,我們這兒是清修之地,要自己走上去,佛祖才知道您的虔誠。”
章長卿覺得好笑,隻是還沒說話,就見劉氏跳了下來。她道:“走一走也好,好久沒走路了,身子骨都要鏽住了。”
迎客僧又道:“這一路並不長,盤旋而上,您二位慢走。”說著他竟然加快腳步直接上山了。
還真有點意思,仿佛真的不是衝著他們的銀子來的。可看看他們把這山把這路修得如此之好,隻能證明這廟裡富得流油。
章長卿陪在劉婉身邊,慢悠悠的朝上走,不說這廟,景色的確不錯,周圍又空無一人安靜得很,他逐漸放空了自己。
劉婉忽然道:“我其實不太相信這個。”
章長卿一愣,下意識便說:“那咱們回去?”
劉婉也愣住了,隨即大笑起來,“你啊,還是這個脾氣。都到這兒,看看風景也好。”又道:“上了山不許算命,不許點長明燈。”
章長卿笑著點頭。
又往前走了一段,劉婉道:“你知道我原來是在尚勤伯府當丫鬟的,一開始在伯夫人手下,她……就是個信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