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述說:“彩頭是什麼?”
陳星勉強一笑,答道:“車羅風沒有告訴你麼?”
看項述那模樣,明顯已經問過車羅風了。
項述轉身離開敕勒川,走向陰山西嶺,始終一語不發。
陳星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我們鬨著玩的,你彆往心裡去。”
項述還是沒有回答,踏過積雪,武靴帶起少許雪粉。陳星跟在後頭,一場比試之後,令他有點喘息。
兩人來到了陰山西麓山腰上,陳星欲言又止,覺得自己實在玩得有點過頭了,想朝項述道歉,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項述隻在山腰上站著,從此地望去,敕勒川中,暮秋節的美景一覽無餘。
“就沒有人告訴過你,”項述伸出手,認真道,“如果你的意中人是個鐵勒人,想找他滑雪的話,要耐心等待他,先主動朝你伸手麼?”
接著,項述朝陳星伸出了寬大的手掌。
霎時間陳星一陣暈眩,不知所措地看著項述的手,眼眶不禁發紅,下意識地望向項述雙眼,繼而緩緩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可是……咱們沒帶盾牌。”陳星也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一片混亂,竟是想到了這麼毫無關係的、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來。
“心燈。”項述將陳星往自己懷裡一拉,頓時心燈光芒萬丈,鎏金武袍飛揚,項述抱著他,朝山崖淩空一躍,錯步,金光聚為盾牌翻轉,落在腳下,滑向敕勒川中!
陳星驀然大喊,轉身抱緊了項述,埋在他的肩前。
金光平地而起,項述帶著陳星,在山下一個轉彎,催動心燈光華,繞過敕勒川,腳踏盾牌,沿著綿延的雪嶺,反向滑上了西麓山巔!
陳星:“等等……哇啊——!”
正午時分,燦爛陽光之下,項述踏著盾牌,讓陳星站在自己身前,從身後環抱著他的腰,一轉,滑上百丈高的山頂。
“第二次,還滑不?”項述低頭,看著陳星雙眼,認真地說。
陳星點頭,答道:“好。”
“你答應了。”項述認真道,繼而一側身。
陳星:“我答應了,等等!我還有話要說……啊——!”
項述抱緊了陳星,從陰山的山峰儘頭,朝下一傾身,腳步錯轉,踏上盾牌,在雪地上飛速滑下。陳星緊緊抱著項述,把頭埋在他的肩前,兩人一身武袍在狂風之中瘋狂飛揚,獵獵作響。
“看?”項述隻說了一個字。
陳星從項述肩上抬起頭,刹那就被這眼前的美景震撼了。
項述腳踏盾牌,竟是從一座山頭滑向另一座山頭。
雲海溫柔退散,現出廣袤萬裡晴空,與群龍般的陰山諸嶺。俯瞰世間,這景色便如一幅巨大的萬裡江山之景,群鳥飛掠天地,雲霧儘散,這一刻他們隻有彼此。
項述放開陳星,兩人短暫分開,陳星已紅了眼眶,淚水不受控製地溢出,抬袖擦拭眼淚,像個無助的小孩。
“現在輪到你了,”項述朝陳星說,“快說,否則大單於將你扔在山上,你再也回不了敕勒川。”
陳星衝向項述,踏上盾牌邊緣,抱住他的腰,項述馬上反手摟住了他。
“陰山群峰作證!”陳星帶著淚水,大喊道。
“陰山群峰作證!”項述仰頭,笑著喊道,帶著陳星一個轉身,踏過那紛揚的飛雪,穿過潮汐湧落的前世與今生,掠過山林,飛過群山。
浮生萬象如山,光陰瞬息若海。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嘈雜的世界逐漸遠去,纏滿紅綢的定情古樹已成銀裝素裹。
樹下,項述恢複了一身漆黑王袍,躺在雪地上,陳星趴在他的身前,兩人頭上已滿是雪粉。
項述注視陳星,視線從他的雙眼移到他的唇上。
“我……為什麼總記得……”項述的眼裡現出一絲迷茫。
“噓,什麼都彆說。”陳星低聲說,繼而摟住項述脖頸,把他按在雪地上,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兩人灼熱的唇相觸,項述睜大了雙眼,陳星卻閉上雙眼,忘卻了所有的念頭,而就在他吻住項述之時,唇上被陸影按過之處,泛起一股暖意。
項述:“!!!”
夢境霎時破碎,化作真實記憶,萬千閃逝片段在項述眼前掠過——
襄陽地牢初見時那道光;長安宮中坐在榻上半睡半醒抱住他的陳星;不動如山上九個閃耀的符文;同一棵古樹下,項述緊張不安,回頭看樹後的陳星與拓跋焱……
第一次滑雪時陳星轉頭,項述瞬間的慌亂;潮起潮生中,蕩漾的海船;建康秋社之夜,項述握緊了手中的紅繩……
壽陽城中,陳星躺在榻上陷入昏睡,項述雙目發紅,輕輕撫摸他的額頭。
潮汐古陣中,被不動如山刺穿胸膛,卻仍然竭力靠近,想以那道光芒照耀他的陳星。
定海珠碎,萬法複生,時空的颶風中,鳳凰飛旋,歲星現身,手持落魂鐘。陳星在他的懷中化為光點消散……
所有的往事從夢境之海中再次浮現,升起,回到項述的魂魄中。金光逝去,化作敕勒古樹下溫柔的雪,落在兩人身上。
唇分,陳星略迷茫地看著項述。
兩人一時都滿臉通紅,陳星的心跳已快得令他將要無法呼吸,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親到了親到了,我終於親到了……
此時,項述卻顫聲道:“星兒?”
陳星:“………………”
項述如夢初醒,翻身,將陳星按在雪地上,再次吻了上去!陳星陡然睜大雙眼,心慌意亂,想掙紮推開項述問個清楚,項述卻不容他有半點反抗,按住他的手腕。
直到陳星放棄了說話的念頭,與他安靜相吻,項述鎖住陳星手腕的雙手才輕輕鬆開,手掌有力地撫過陳星的手心,繼而分開他的手指,與他緊緊十指相扣。從這一刻開始,天、地、宿命、時光、魔神……
世上再沒有什麼存在,能讓他們彼此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