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學備伸出雙手之時,裴不度已淩空畫了道符飛了過去,想要牽製住喬學備。他旁邊的太子妃手裡忽然舉起一麵八卦鏡,對著那道符一擋,那道符撞在八卦鏡上。
八卦境這種法器的作用,一般都是借力打力,能把各種攻擊與符籙反彈回去。裴不度那道符撞在八卦鏡上,卻硬生生地穿透鏡子,還是打在了喬學備身上。但因為被八卦鏡一擋,符籙的力量還是消減了大半,喬學備的身子隻是猛地一晃。
而被裴不度護在身後阮落,卻像是五臟六俯被人摘掉一樣,一陣天眩地轉,跟著吐出一口血。
裴不度臉色像是籠罩了一層霜。
製作傀儡有三種。一是繩線操控。這種隻要斬斷控製者手中的傀儡繩,就能斷絕傀儡與傀儡師之間的控製。第二類是生辰控製。傀儡在製作完畢日,傀儡師把染有自己血的八字埋在傀儡體內,這類傀儡不需要繩線,隻要發號口令,即可控製。要解除這類術,需要對傀儡拆骨動筋。
一般施術者都是采用前兩種形式,控製傀儡。
第三種則是分魂。這需要法術極高的傀儡師才能完成。傀儡師把自己的一魄一魂注入傀儡體內,讓傀儡擁有自己一部分靈魂。這種不僅對傀儡的控製可以達到極限,還能做到體感同步。
也就是說如果攻擊傀儡師,傀儡也能同時感受到。但由於絕大部分主魂在傀儡師身上,傀儡師受到的傷害能在傀儡上放大無數倍,但傀儡身上受到的傷,卻對傀儡師影響很小。
如果裴不度繼續攻擊喬學備,那麼這個結果就會放大無數倍,落在阮落身上。
裴不度的手扶上阮落的背部,為他輸入自己的靈力,以緩解身體的不適感。“落落,怎麼樣了。”裴不度問。
哥。
阮落看向裴不度。但下一刻,神情卻忽然恍惚,就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了。身體裡各種不舒服,碾壓著他的內臟。腦海裡隻有一個聲音,攀上這座土塚,把自己獻祭給神。
喬學備與太子妃腳下的地方也在升高,與土塚齊平。而土塚上方忽然垂下一條由人骨搭成的天梯。阮落不由向那邊走去。
“阿月。”喬晉叫了聲,但下一刻卻抱著頭蹲在了地上。地表不停翻滾,從裡麵湧出新的血與屍體。那條血河也沸騰翻滾,有無數的生物從裡麵湧出。
這個異世界如同血腥末日。他們在這末日中,被這些來自地下的死屍一個個抓住,誰也無法逃離。
看著阮落向土塚走去,裴不度去拉阮落。但一道滑痕出現在阮落臉上。此時喬學備與太子妃已與土埋一起站在塚上。喬學備揮動著手裡的線。
“裴不度,如果你再敢動我的人,下一次斷的就是他的手腳。以後你會感謝我的。沒了這個小人,你就會回到以前,沒有什麼能再束縛你。”山埋嘻嘻地笑著。他的手懷裡還抱著些男男女女。他在他們身上遊走,占有。氣喘籲籲。
這是他的“鏡”。在他的“鏡”裡,他就是主宰。
土塚半山腰,是向上攀登的阮落。以及和那些肢體與人頭鬥爭的薑觀海。薑觀海揮手砍著那些斷手斷腳,他想去阮落身邊,但他的刀被一張嘴咬住,下一刻,刀鋒斷裂。薑觀海從土塚上摔了下去。
土塚之下一片亂像。到處都是血與腥紅。
喬晉已指揮不了他手下的侍衛。侍衛東逃西竄,但被地下湧出的肢體四下追逐。喬晉左右看看,也想逃,但這個空間,他都不知道往哪裡去逃。
裴不度揮出了一條結繩符。那條符揮出的過程,化成一條光鞭,一道劈了出去,落在土塚上,濺起無數道火星。土塚被辟開了道裂縫,但瞬間便被新的泥石補上。第二道鞭落了下來,土塚像是落了道驚雷,裂成兩半,但新的泥石,人肢與人頭從土下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土塚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圈。
“裴不度,你怎麼這麼弱了?你的實力就是這點嗎?”山埋柔膩的嘻笑聲不斷地由上至下傳來。
阮落此時已登上土塚。一身白衣,在這個暗紅血腥,充滿了汙穢與腥臭的異世界,無比潔淨。
“裴不度,你敢再動,我就殺了他。”山埋說。
下麵的裴不度果然收了手,向土塚攀登。隻是這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裴不度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你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山埋柔膩地說,他抓起腳下的幾人,扔了下去。“過來,把你獻給我。”
阮落那雙清澈的眼睛,映出山埋,齊學備,以及太子妃。衣衫飄蕩,卻沒有動。
山埋“嗯?”了一聲。看向齊學備。
齊學備伸出的雙手,手指勾動。阮落不由邁出腳步,一步、兩步,快靠近時,手中衣袖忽然揮出一道白光。齊學備正在勾著線繩,就見那些線繩忽然就眼睜睜地飄飛了出去。
明明自己的手指還掛在上麵,卻怎麼不聽使喚。他不由再去勾動手指,但下一刻,太子妃已尖叫一聲。齊學備這才發現自己伸出的雙手已隻剩下兩截手腕,汩汩地冒著鮮血,而他的手齊齊地斷掉了下去。
“阿月,我是太子。”齊學備又驚又急道,“是你的主人,你怎麼......”
他接下來的話語被慘叫聲所代替。下一道白光飛出,齊學備矮了下去,他的雙腿已被截斷。同時,一道符飛向太子妃,鎖住了她的八卦鏡。
阮落攏著袖子對著山埋。明明山埋從他至少高於兩倍,但他態度漠然悠閒,毫無懼色。
“裴不度?”山埋驚道。
阮落那雙原本如活水般的眼睛,無情無緒,正是裴不度的眼睛。
十分鐘前......
在阮落就邁步上土塚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落落。
阮落暈沉的意識裂開了一道縫隙。這是他哥的聲音。
現在,我的元神在你的腦海裡。你放鬆些,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我。腦海中裴不度的聲音在說。
阮落下意識地去看那個還在揮動鞭子的裴不度。
那是我用傀儡符控製著的身體。裴不度說。
嗯。阮落應聲的同時,身體一陣輕鬆。他再也不用和腦海中那個聲音來鬥爭,他隻要把自己交給他哥就行了。
現在,裴不度的身體也登上土塚,裴不度的元神離開阮落,回到自己的身體,同時一托阮落的腰,“沒事吧。”
阮落搖頭。除了有些頭暈,身體倒是輕鬆了很多。
“裴不度,這是我的境,你出不去的。除非你能滅了這裡的所有怨魂惡鬼。”山埋怨恨道,“他們都是像我一樣心有甘心的土裡人。”
山埋的境裡,充滿了死屍與血腥。土塚裡,源源不斷地伸出手腳裴不度。裴不度皺著眉頭,有些惡心,還有嫌棄。他不由去挪動步子,隻是那些手腳不停從土裡冒了出來。
“山埋,你該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了。”裴不度淡淡地說,同時護在阮落身邊。“落落,保持心思澄明。如果做不到,就抱住我。”
“嗯。”阮落應道,同時向裴不度靠近。
夢浮生幽幽從阮落身體裡浮了出來,在這血腥中綻開。
裴不度曲起食指,扯下夢浮生的一枚藍色的花瓣,向空中一拋,一時間無數枚藍色花瓣從天而降,在這末世般的血色中,添上一筆詭異的美好夢幻。
阮落看呆了。連下麵逃跑的侍衛也不由抬頭,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美景。
隻是這枚花瓣帶給這裡的並不是美好,這枚主要吸食眾生之“怨”的花瓣,一時間,向整個異世界被怨恨的情緒主宰。
土裡人這一刻都被怨氣所主宰。他們胸中湧出如巨浪般的不甘心與憤恨。
山埋像是看到自己的父親。那個拋妻棄子的正道中人,對自己的母親始亂終棄,把不滿一個月的自己活埋在山裡。即便自己成立地成魔,從山裡逃了出來,他父親也因為他是魔道,而沒有停止對他的誅殺。山埋抱住了自己的頭一拳擊向土塚。
土塚裡的人頭與肢體也在相互嘶咬與殘殺。他們之中,有的因為幾錢銀子,被朋友殺害,埋於路邊,有的因為枕邊人另有心歡,起了爭執,便被碎成幾塊,丟棄於山間,有的因為家財被子女合謀殺死。死前那股滔天的恨意,讓他們永生都無法超生。
血河裡,土裡的屍體同樣尖叫著,狂躁著,相互嘶咬啃噬。地上的喬學備無力動彈,已被土裡人開始啃吃。他不停地哀嚎,但沒人回應。
喬晉這輩子雖然隻有讓彆人恨他,但有些恨被無窮無儘地放大,他也不停的揮著劍去劈砍這些生物。
阮落隻是怔怔的,他平生生活得平和,罕有怨恨,但這一刻,他有種破壞與毀滅的衝動。
裴不度扯下第二枚代表“悔”的花瓣。
沒有任何情緒比悔更讓人不甘心。山埋抓著土,隻想把自己埋在土裡。他後悔為什麼會跟著他爸,後悔沒有能保護好自己的母親。他成魔時還年幼,他母親為了護他,替他擋下來正修道者的當頭一擊。他為什麼不能更加強大一些,否則他母親不會千年修為儘失,成了溪邊一株蘭草。
如果再有一次,他一定不是先對那些正道人士報仇,而是先去找母親。
山埋抱著頭,嘶心裂肺的聲音從他的胸腔裡傳出來。回應他的是整個“鏡”裡,所有土裡人的後悔與痛苦。
第三枚“絕望”。山埋拖長了調子哭了起來。抱著頭蹲在地上,像是才出生不到一個月,被他親生父親埋在土裡,山泥與沙土從頭上落了下來,讓他腳不能動,不能呼吸。“媽媽”他哭喊著,但隻能讓他更加絕望與無助。
山埋那個碩大的腦袋開始往土裡鑽,想要再次把自己埋起來。異世界的屍體殘肢,人頭也跟著回到血河土塚。
裴不度手中的十幾道符,同時飛了出去,封在土埋身上。
就在此時,血河的黑灰的上空,一道虛白門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