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昭沉吟半晌,想到厲景琰等人也說今天要來賀自己喬遷之喜,那幾個小子也是鬨騰的,自己招待他們也沒空去管宋瑤,加上侯府那邊也會派人去,太太現在卡著他和宋瑤的婚事,到時候又派了人來說難聽話給宋瑤氣受,也很不好。也就同意了周嬤嬤的說法,留下了鄒鑫和初十在外院看顧,便帶著人先搬過去了。
宋瑤一覺睡到午膳前,外頭已經日上三竿。
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點響動也沒有,宋瑤暗叫一聲糟糕,這幾天她可太嗜睡了,該不會其他人都已經搬走了,把她剩下來了。她連忙爬起身,下床穿鞋。
周嬤嬤聽到響動就去灶上提著熱水進了來,“娘子莫急,公子他們都已經去了新宅子,今天新宅子那邊人多事兒也多,老婆子就擅自做主,咱們在這裡多待一夜,明天再過去。”
宋瑤這才鬆了口氣,坐回了床上,笑著道:“我給睡糊塗了,還以為嬤嬤把我剩下了。”
周嬤嬤也跟著笑,“娘子想什麼呢?漏了什麼也不能把你給漏了。今兒個後宅就咱們兩個,鄒鑫和初十在前院照應,咱們不管他們。娘子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聽到周嬤嬤再次親自下廚,宋瑤不覺麵善一喜。可惜的是,之前她覺得周嬤嬤做的烤鴨太好吃了,還盼望著什麼時候能再吃一次,現在卻是一點葷腥油膩都吃不下了。
“我沒有什麼想吃的,不然讓鄒鑫隨便買些吃食回來算了。”雖然可惜,宋瑤還是道,“彆回頭嬤嬤辛苦做出來,我又給吐了,實在劃不來。”
周嬤嬤不肯,說:“街上的吃食總叫我擔心,還是自家做的安心。既然娘子也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就隨便做一些。”
半個時辰後,周嬤嬤做了問政筍絲,楊侍郎豆腐等幾道小菜和一碗素麵,從灶房端了過來。
後宅裡就她們兩個,也不用規矩不規矩的,宋瑤拉著周嬤嬤一道用了飯。
周嬤嬤的手藝自不必提,菜式雖然簡單,卻十分可口,宋瑤比平時多吃了好幾口。
但是沒過多久,她又吐了個昏天黑地,不僅把午飯給吐了,還吐了好一會兒的酸水。
周嬤嬤遞了熱茶給她漱口,憂心道:“娘子這麼吐不是個事兒,先不說小主子,光說娘子自己的身體,也是要吃不消的。等過明日搬過去了,可得找個大夫來好好瞧瞧。”周嬤嬤知道不少婦人在孕初期都會害喜,但沒見過宋瑤害喜這麼厲害的。雖然都說等懷過三個月,孕吐反應就會自己消除,但照著宋瑤這個吐法,不用一個月,她的身子就得垮了。
宋瑤蔫蔫地躺回了床上,胃裡實在難受,連果茶喝到嘴裡都發苦。
到了下午,她精神好一點了,就找了光線好的地方做針線。
周嬤嬤讓她好好歇著,宋瑤抿唇道:“上回公子說了讓我好好學,我答應要給他做衣裳呢。我這也學了好幾日了,怎麼也得給他展現一下學習成果,我想給公子縫個荷包。”
身體的反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肚子裡有了孩子,她現在想的不是自己了,總得為孩子打算。雖然知道楚承昭可能隻是隨口一提,但是宋瑤還是想做點東西出來,改善一下之前作死留下的壞形象。
“娘子這般為了公子,等荷包做好了,老奴說什麼也得讓公子隨身佩戴。”周嬤嬤邊說邊笑,幫著她從那匹竹青色的料子上裁剪下來一小塊,讓她縫荷包。
有周嬤嬤從旁指導,沒多會兒宋瑤就縫好了荷包的初步形狀,雖然針腳還是有些醜醜的,但是已經比之前進步太多,宋瑤還是很滿意的。
她愛不釋手地翻看了好幾遍,最後才一拍腦袋,皺著臉道:“嬤嬤,我忘了繡點東西上去了,這……這哪裡是荷包啊,這不就是個口袋!”這口袋彆說送給楚承昭了,她自己都拿不出手!
周嬤嬤憋著笑道:“原來娘子是忘了,我還當娘子是特地不繡花,做個特彆的荷包。”
縫好了的荷包也繃不上繡繃,宋瑤苦想了好半天,才說:“那我繡一根竹子上去吧,好歹有個花樣,嬤嬤幫我扯一下。”
周嬤嬤應了一身好,幫著她把荷包展開扯平。
宋瑤想的是很好的,這料子是淡淡的竹青色,她就用稍微深一些的線繡一根細長的竹子,然後再繡兩片竹葉,也算是簡潔大方。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很骨感。剛剛才入門的她,在沒有繡繃的情況下事倍功半,繡了好半天才繡出一條毛毛蟲似的竹子。
周嬤嬤笑得合不攏嘴,宋瑤也怪不好意思的,收了針線說:“我下回再給公子做吧。嬤嬤幫我把這個扔了,千萬彆拿給公子看。”楚承昭溫文爾雅的時候多,促狹孩子氣的時候卻也不少,要是讓他看到了,指不定怎麼笑話她。
周嬤嬤笑道:“娘子頭一回做出的東西,可不好糟蹋,就先放著吧。等回頭娘子技藝進步了,再描補一下。”
她們說說笑笑的,很快一個白日的功夫就過去了。
傍晚時分,宋瑤感覺眼睛酸脹,困意上湧。
周嬤嬤喊她吃了晚膳再睡,宋瑤迷瞪著眼睛說不想吃,反正吃了還得再吐,憑白難受。
周嬤嬤想著第二天一定要去找大夫開止吐的藥,便也沒有強迫她吃東西,看著她睡下後,就去灶上煮了最簡單的麵條,喊了鄒鑫和初十一道吃了,晚間各自休息不提。
或許是下午睡得真的很累,加上院子裡少了許多人,越發安靜了,宋瑤這一覺睡得格外地沉。
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完全暗了,外頭月色也不甚明了,從窗垣處斜斜映入幾絲光。
“嬤嬤,你睡了嗎?”宋瑤揉著眼睛坐起身,輕聲地呼喚。
周嬤嬤沒有像往常一樣應答,宋瑤想著她應該是睡下了,便自己下床找水喝。
茶壺和茶杯桌上都有,隻是壺裡的茶,卻已經涼透了。
若是平時,宋瑤可能就囫圇喝上兩口,現在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卻不好喝冷水的。她摸了桌上的火折子點了蠟燭,提著茶壺準備去灶上燒熱水。
剛繞過屏風,宋瑤猛地看到椅子上一個黑影,嚇得差點把手裡的茶壺摔了!
她定睛一瞧,原來坐著的不是彆人,而是周嬤嬤。
宋瑤拍著胸脯定了定神,上去輕輕推周嬤嬤,“嬤嬤,怎麼不去屋裡睡啊?”
可誰成想,她不過輕輕一推,周嬤嬤卻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宋瑤又是一嚇,連忙伸手把她抱住。
“嬤嬤,嬤嬤!”宋瑤一疊聲的呼喚,周嬤嬤卻依舊閉著眼。
宋瑤顫顫巍巍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鼻息還是有的。
宋瑤把周嬤嬤扶上椅子,緊張地把茶壺舉到身前充當武器,而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
門外靜悄悄的,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可就是這種安靜,才讓宋瑤格外心驚肉跳。
這外宅裡養著狗看家護院,今天其餘人都去新宅子了,隻有鄒鑫和初十守著前院,照理說那幾條狗肯定是不會被帶走的。外宅毗鄰吉慶街,半夜總有些響動,院子裡的狗是時不時都會吠上兩聲。可她等了半晌,愣是一聲狗吠都沒有聽到。
屋裡隻有她和已經暈倒了周嬤嬤,便是躲著不出去,也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就在宋瑤糾結是拖動家具把門抵住還是弄出聲響向前院的鄒鑫求救的時候,屋外突然出現了火光,其後滾滾濃煙不斷地從門窗的縫隙傳了進來……
宋瑤被嗆地劇烈地咳嗽起來,幾乎隻是眨眼的功夫,屋子裡的溫度就上升到可怕的地步。
宋瑤看到了被火舌席卷的門窗,她扔了茶壺,用衣袖包住手去推門,卻發現門早就被釘死,根本推不開。而更可怖的是,火光之下,門外人影閃爍……
宋瑤趕緊從門邊退開,抱起周嬤嬤往內室去。
周嬤嬤雖然不重,但宋瑤也沒有什麼力氣,咬牙堅持,才把她一路抱了進去。
內室裡也滿是濃煙,剛才還打開的窗垣也被從外頭封死,燒了起來。
宋瑤急出了一身汗,卻顧忌到門外的賊人和不斷冒入的濃煙,連張嘴呼救都不敢,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衣櫃上——
宋瑤趕緊回憶白日裡周嬤嬤和她說的機關,在濃煙遮蔽視線之前按下機關。
機關按下,衣櫃後的暗門打開。宋瑤憋著氣,忍住咳嗽,將周嬤嬤一起拖進了密室。
保育營的基本課程教過,像這種密閉了許久的地下室,進入之前需要點一根蠟燭,若是蠟燭沒有滅,則說明裡麵有充足空氣,可以進入。可眼下這種緊急關頭,宋瑤也來不及實驗,隻能心中暗暗祈求。
老天垂簾,倒黴蛋宋瑤終於幸運了一回。
密室內的空氣雖然難聞,卻沒有使她昏厥,隱隱還能感覺到風的流動。
宋瑤轉身費力地拖著周嬤嬤一路向下,石階實在太長,長到宋瑤的後背被汗水打濕,她多次脫力,差點帶著周嬤嬤一道栽下去。但想到密室外那已經燒起來的大火,宋瑤並不敢做任何停留,全憑一股韌勁,半拖半抱著周嬤嬤一直向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走完了長長的石樓梯,來到了一間簡陋的石頭屋子裡。屋子的最角落的牆上鑲嵌著石頭扶梯,可以往上攀爬,扶梯處透進了一片橢圓形的光亮——這應該是周嬤嬤說的院中荒廢的枯井了。
宋瑤額前的發已經完全濕透,疲憊,驚嚇,讓她又犯起了惡心,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她把周嬤嬤放到角落,儘管胳膊和腿都已經痛到了沒有知覺,卻還是大氣都不敢喘。她伏低身子挨到扶梯旁,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空氣。
就在宋瑤快要放鬆下來的時候,一道粗啞的男聲冷不丁地從井口傳了進來——
“頭兒,你說咱們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守這裡看燒火做什麼?不是都打探清楚了嘛,今日這府裡就後院兩個,前院兩個。我一整包迷藥都下足了,一刀子一個結果了不就完事兒了,保管他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另一道男聲隨後接道:“你真當滿京城的仵作是死的?到時候驗屍體上的傷驗不出?老老實實看著火,等燒完了,咱們也就能回去複命了。”
暗夜裡,兩道男聲旁若無人的說著話,伴隨著聽到木頭燃燒的嗶啵聲和風聲,周圍一片死寂,像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宋瑤身子止不住地顫栗,她死死地捂住嘴,才把驚叫聲咽進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