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全辦事回來,正尋少爺,經過書房時見內有人。
他當是少爺在裡頭,上前叩門。
素夏則以為是方才那下人,將門拉開,兩人看清對方皆是一愣。
宋初渺還當是表哥回來了,停筆抬頭,才發現原來是表哥身邊的那個人。
她記得他的。
當日表哥救出她時,這人便跟在身後,後來從宋府出來,這人在旁打馬。
鐘全萬沒想到是表小姐在書房中,怔了下。
又見姑娘在看他,趕緊低了頭。
正欲退下,素夏喊了他一聲。
“哎,姑娘讓你進來。”
宋初渺招鐘全過來後,指尖輕敲了敲桌子。
鐘全看去,紙張上頭寫著“你叫什麼”。
他回話道:“姑娘,小人叫鐘全。”
宋初渺微微思索,又提筆寫了兩字。
“鐘權”?
鐘全看了糾正道:“小人是成全之全。”
宋初渺點點頭,將剛寫的劃去,另寫了“鐘全”二字。
他一直跟在表哥身邊,應當是表哥信賴的手下吧。
宋初渺突然讓他過來,也隻是好奇他叫什麼,單純想問問罷了。
這些日子她找回感覺,習字很有長進,不免有一絲小欣喜,多寫幾字也不覺著累。
曾經在極度的痛苦中,宋初渺無意識地將自己內心封裹,斷絕同任何人的交流。
眼下隨著逐漸寬下的心,那封裹也不知不覺間,破開了一個小口。
沈青洵回來時聽說宋初渺來了,便轉身去了書房。
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大步走近,低頭一瞥,一眼看到了她劃去又更正的名字。
鐘全被表小姐留下,還不知如何是好,便見少爺回來了。
接著他就發覺書房內突然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少爺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鐘全周身的寒意就更濃了。
以他跟在少爺身邊這麼些年的經驗,這目光裡絕對是夾了刀子的。
他當下把要回稟的事吞了下去,識相的垂首退下。
素夏也在三少爺的眼神下,忙跟著退出,小心將門帶上。
書房靜下,沈青洵開口問她:“找我?”
宋初渺見表哥來了,扯了下他的袖口,要他走近些,然後取筆寫給他看。
她想見外祖母。
這些天宋初渺看著鏡中自己時,覺得臉色已較最開始好許多了。
她擱下筆看向表哥。
沈青洵麵上看不出什麼,隻點頭:“好。”
繞過桌子,他站在了她右側。
不動聲色地把宋初渺方才寫過的紙張抽開。
然後將最礙眼的那張悄悄揉成一團,丟去了桌子底下。
“我的名字,可寫熟了?”沈青洵忽地問道。
宋初渺想了想,點點頭,依著他的示意,分彆寫下了沈青洵三字。
看到她認認真真寫出的絹秀字體後,沈青洵心頭刹那間舒坦了。
他唇角含著笑意,指向空處,輕柔語氣中藏了一絲誘哄:“很好看,再寫一次。”
宋初渺不疑有他,又認真寫了一回。
一回之後又一回,直將紙張寫得滿滿當當。
最後看著滿紙的“沈青洵”,宋初渺輕輕蹙了下眉頭。
不是要見外祖母麼?那今天,還習字嗎?
可表哥名字中的這三個字,她都已經會了呀。
……
柳家花園中,穿著一身淺藍裙裳的小姑娘,雙手插腰攔在一個長得與她很相似的姑娘麵前。
皺著眉頭氣呼呼:“柳簫鈴!你搶我胭脂。”
柳簫鈴不甘示弱挺起胸脯:“柳沐瓏,誰搶你胭脂了?”
“我在繡鼎閣定的那盒胭脂,今兒去取,結果鋪子裡說昨兒已取走了!不是你搶了是誰?”
繡鼎閣裡,中至上品的貨都是供不應求,需要排號的。這盒胭脂她好不容易排上了,就是柳簫鈴用了她的名號取走的!
柳簫鈴略有心虛地彆開眼:“那……我這不是急用嘛,這盒先給我又如何。”
“我也定過的,就是排號晚了些,過個半月後你再去取嘛。”
柳沐瓏自然不依,罵著無恥要討還回來。
柳簫鈴也要生氣了:“是誰無恥呀,上次我定的發簪,就是你瞧上了給搶去的。害我多等了一月。”
柳沐瓏頓時噎住,想想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氣勢弱了半截:“那上回……上回我也急用不是。你真要這麼說那上上回……”
於是兩人就此事,誰比誰更無恥,嘰嘰喳喳吵開了。
一旁的丫鬟們司空見慣,也沒人勸,退開默默等著。
最後吵累了,柳沐瓏見胭脂討回無望,胳膊一叉放狠話:“你這樣搶妹妹東西的姐姐,是要被人販子抓走的!”
柳簫鈴學她叉胳膊:“嚇唬誰呢,我早不是三歲了。”
不過柳沐瓏這麼一提,柳簫鈴突然就想起幾天前所聽到的。
她壓低聲朝柳沐瓏招招手:“哎,那事你聽說沒?”
見有八卦,柳沐瓏把胭脂的事一拋,湊了過去。
柳簫鈴道:“宋府的姑娘,就是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的那個,聽說找回來啦。”
那陣子,因宋家姑娘被拐走的事,各家都對家中子嗣看管得仔細。
兩人也是那時候聽爹娘說的。
“真的?不是說早沒了嗎?”柳沐瓏說完一哆嗦,搓了搓胳膊。
盯著定安侯府大門的人那麼多,其實在宋初渺被接進侯府那日起,這個消息就已經暗中四下傳開被知曉了。
不過侯府外的動靜打擾不到宋初渺,所以府上不在意。
而兩個小姑娘消息又沒那麼靈通,也才聽說而已。
“沒呢,是賣掉了,這麼多年才找回來。”
“哎真可憐,真可怕。”
兩人碎碎念念嘀嘀咕咕。
柳簫鈴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了。像她這樣被拐走,還丟那麼多年,就算找回來,那名聲也已經壞了。”
被拐賣的女孩子下場都不會好的,清白肯定是沒有了。
就算真沒發生些什麼,正經人家也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柳沐瓏不想顯得自己比柳簫鈴懂得少,也煞有介事地點頭:“有些還會被劃掉臉,扭斷胳膊,她肯定也沒法見人。”
毀了容又不清白的女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嫁人,這一生就已經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