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渺抬著眸子, 似是很驚訝,一時連羞臊都給忘了。
她隻是意識到了心裡對表哥的感情,又因這份感情竟有回應, 而感到很歡喜。
但她並不曾想到過嫁娶這一層。
表哥說要娶她回家的低醇嗓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著。
一下下隻輕撞在她的心上,宋初渺卻覺得她整個人都被撞亂了。
沈青洵話落,就見小姑娘看著他有些呆傻。
臉上淡淡紅暈尚未褪儘,被燭光一映, 整個人都像是包裹在迷霧裡,氣息柔柔的。
像是個不知從何處而來, 迷了路才來到他身邊的女子。
宋初渺平日裡, 並不會如何去想自己今後的親事。
太懂事的小姑娘, 早就知自己不該對此事去作期冀。
若是被提起, 也會下意識就避開不再想。
赫連俟那一日向她表明心跡時, 小姑娘還不懂何為情。
等到懂了的那一刹那, 身邊和眼裡,卻都隻有一個青洵表哥而已。
但眼下, 她卻因表哥一句話, 不由地在想,成親這二字於她的含義。
多想了一想, 腦海中亂了的思緒就像滾成了絨球。
她遲疑地寫下了一個字,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
像她這樣的……
沈青洵明白她在猜疑著什麼。
小姑娘經過那些事,麵上看著又乖又釋然,實則卻是容易不安的。
以前她因寒症影響, 大多時候總是恍神,也就沒心力胡思亂想點什麼。
可如今她身子漸漸好起來,又嘗見了情竇初開的滋味。
指不定就會忍不住多想一些。
想將她娶回來,想同她共結連理一生不離。
沈青洵已盼了不止一世。
雖然在這個時候,對小姑娘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沈青洵也擔心他如此直言,萬一會驚著她。
但他更怕若不說明白,不將心擺出來給她看,誰知她哪日又會因些許誤會,躲著他偷偷哭。
她的淚太灼燙了,他受不住。
沈青洵取下了她手裡緊攥的筆,看見指尖沾了點墨跡,拿來帕子替她擦乾淨。
“渺渺將來便知。”
他還要等他的小姑娘再大些,再明白一些。
等他將前路的一切都掃平,他會來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將她送上世間最尊榮之處。
“在我來娶你之前,不準再多想。”
“彆去煩憂你的身子,我定會找到能治好你的大夫。”
“表哥說的這些話,渺渺可信?”
宋初渺將手收回,半晌,才點了點腦袋。
她覺著表哥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他雖待她好,但也不會像這樣,與她說這麼多,還又如此直白的話。
就連看著她時,那樣的眼神,都會叫她臉紅心跳。
宋初渺心想,即便他是哄她的,但隻要在這樣的表哥麵前,她也是信了的。
宋初渺也不知後來自己又是如何睡著了。
隻是起初不困時,表哥一直在陪著她。
後來夜半又起了點點倦意,再被表哥哄著,低沉如磁的聲音令人無比安心,不知不覺就入了夢。
沈青洵自是要哄著小姑娘睡的。
若又一夜不睡,到了白天必然倦怠。
難不成她又要睡上一整個白天,豈不是真成了個夜貓子。
宋初渺第二日醒來時,已快近午時。
表哥不在,是素夏在旁伺候著的。
醒後不久,又替她請來了薛大夫來診。
薛大夫自然不知是發生過什麼。
隻提到她身子才好一些,今後莫要過多心緒起伏。
宋初渺麵上乖乖應著,實則想起表哥來,有些心虛。
這大半日的,宋初渺都沒見上表哥的影子,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若問素夏,她定也是不知的。
她心道,不過一時半會見不上,她竟已經會開始念著人了。
若叫表哥知道了,該是又會笑她。
午後喝了藥,宋初渺無事可做,便去找了舅娘。
舅娘那兒有些鬨,管事和丫鬟們來去匆忙。
下人們見了她時都垂首遠遠退開,擔心衝撞了。
昨日薛大夫被急急招來時,三少爺那會的臉色,不少人都是見著了的。
他們當然不知其中緣由,隻道他們表小姐的病似乎又重了些。
突然倒下,也是很替她擔心。
姚槐今日似是更忙了些,也無暇抽空去繡什麼樣了。
昨兒聽說小姑娘沒什麼要緊的,她心也就放了下來。
但沒想宋初渺竟還會過來。
她忙放下手裡的,拉著她關心了幾句,順道數落了老三兩嘴。
宋初渺聽舅娘在說道表哥的不是,就連連搖頭。
姚槐見小姑娘如此回護老三,心裡也不禁樂著。
姚槐的手邊攤著些單子冊子,宋初渺看了眼,發現不是在忙大表哥成親的事。
而是一些近年關時,府裡必要的準備。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算日子,是年尾近了呀。
沈青洵雖在小姑娘麵前,話語堅定地保證她的寒症定能治好,但心裡卻是急的。
是以這會他不在府上,便是忙著這件事去了。
當日他仔細回憶後,便隱約有了幾種猜測。
後又暗中潛進了皇宮,找尋思索,一一查過。
偌大的皇宮,對他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等到後來再回府時,沈青洵也已大致確定了秦艽當時所要的東西。
雖不一定儘如他所猜測的那樣,但手裡也有了能找到秦艽的可能。
即便隻有七八成的把握,也是要一試的。
有了計較,沈青洵一刻不打算再拖。
守著小姑娘又睡熟後,他隻回去小歇了一會。
一早出麵,吩咐手下的人,將定安侯府有秦艽所要藥材的消息,一點點從京中開始,暗中向各處都散布了出去。
當年秦艽揭下皇榜入宮。
以她獨門醫術,將昏迷不醒數日的宋初渺救醒之後,便提出要為她製藥。
醫者開方取藥,再正常不過了。
但她當時的方子中,卻有一味藥材,是絕世稀有的。
沈青洵會有所印象,是因當時奉命去取藥的宮人,最後卻發現獨差了這一味藥,匆匆趕來回稟。
殿內候著的太醫一聽,都甚為驚訝。
此藥材甚是稀罕,連他們也都許久沒有聽聞,僅在書中有記了。
似是自幾十年前起,就早已絕蹤,無跡可尋。
這世間即便有誰還有,一時半刻的恐也難以尋覓。
說到這個後,太醫們都閉了嘴,麵色惶惶。
倒是後來禦藥房內,一名多年負責守藥的老太醫,突然想起這藥材宮中是有的。
皇家一直有密存著一株。
而此藥材,因非什麼神效之物,尋常方中也用不著,是以多年來還一直存放著。
也可說,除此之外,這藥材世間恐無第二株了。
那時沈青洵一心皆在渺渺身上,並未多想,隻慶幸宮中還有此藥材。
便下了旨意,讓那太醫儘快去取。
之後秦艽拿到了所有藥材,又要親自煎熬製藥。
沈青洵就給她在太醫院裡辟出了一塊清淨之地。
諸如此類不尋常的要點,沈青洵在心裡一琢磨,都是生有疑處的。
而此事的疑處最大。
他潛入宮裡後,找到了執管宮中藥材的老太醫。
改了喬裝,又拿著從父皇那得來的帝令。
假意接近後,套得了一些話,也知曉該藥材此時確實密存在禦藥房中。
可依太醫所言,那味藥材的藥性至寒猛烈。
同宋初渺體內的寒症,是全然不相治的。
若在尋常情況下,這株藥材,也絕不可能用在宋初渺的身上。
此藥材竟有如此相悖之處。
沈青洵回味一二,當下便懂了什麼。
想來當初宋初渺性命垂危,太醫們卻一個都不成用,引得他龍顏大怒。
而宮外招來的秦艽,在一番救治下,竟能讓她好好醒轉了過來。
秦艽當時即便要的是含有毒性的藥材,被斥責了無能的太醫們,怕也是沒有臉麵敢多嘴的。
就算是出了什麼事,那也是秦艽的錯處。
況且宋初渺當時的狀況,本就隻是懸著一口氣罷了。
若說會隨時去了,那都不為過。
沈青洵想,若那株藥材,不是以其藥性有獨特用處的話,那就隻有另一個可能。
此藥材秦艽取走後,並未用在渺渺的藥中,而是私自藏了起來。
也許一開始,秦艽就是從不知何處,得知了宮中藏有此株藥材的消息。
之後才趁著這個機會進了宮。
她本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又是在與皇家打交道,謹小慎微也在情理之中。
許是怕他得知,她是為此藥而來,反而會因此被扣下了藥材。
以此來要求她將宋初渺的病症治好。
但她替宋初渺診後,就道她時日無多的話,並不是隨口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