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嗤地笑了。
崔熠的本事在於沒人給梯子,也能自己下去,“聽說那娘子通文識字,能彈琴賦詩。我問了趙家奴仆,趙大鬥大的字勉強認得三筐兩筐的。容貌才情年紀都相差如此之多,那小娘子能心甘?這婦人心啊……”崔熠停住嘴,“阿周你不在此列。”
周祈似笑非笑,“我們小崔少尹如今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崔熠一指謝庸,“拜謝少卿所賜。”說完自己先笑了,嘿,終於報了先前在趙家前院的仇。
周祈看看那位微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趙少卿,輕輕叨咕一句,“近墨者黑。”
謝庸或許聽到,也或許沒聽到,“趙大是巴州人,從前家境貧寒,在碼頭上扛過麻包,給人趕過車看過鋪子,後來與人學侍弄花草,往來長安洛陽之間,以販賣花木為業。其妻則自言曾是洛陽信陽侯家的婢女,被放了良。兩人三年前結縭,隨即在長安買屋定居。”
崔熠:“這就更對了,一個見慣了公侯家做派的婢子,能受得了趙家這樣的窮酸?”
周祈易服而來,沒法像他們這樣直接訊問,隻能旁敲側擊,但旁敲側擊有旁敲側擊的用處:“我聽婢子說,趙家娘子與趙大郎在前兩日曾有口角,其中有字眼‘有人’;又,趙母對其孫並不親近,按說這個年紀才得一孫,該待若至寶才對。”
崔熠以拳擊掌,“故而,肯定是那小娘子在外麵有人了,被趙大得知,才生口角。也因此,趙家老嫗懷疑這不是自己的親孫,而是奸生子,這如何還親近得起來?”
崔熠掐著腰,看看周祈,又看看謝庸,嘿嘿兩聲,“我把話撂在這兒,這肯定是個謀殺親夫案!”
“趙母頗為精明,趙妻鮮少出門,這奸夫從哪裡來?”謝庸緩緩地道。
“趙母一口咬定其子已經遭遇不測,難道僅僅是因為那個凶夢?你真信有凶夢喊冤這種事?”謝庸又道,“此案疑點頗多,還是莫要先入為主的好。”
崔熠想了想,咳嗽一聲,“固然還有些疑點,但我依舊覺得那小娘子最可疑。”
謝庸轉頭問周祈,“周將軍可知道這裡凶宅的掌故?”
周祈這種滿長安城流竄找事兒的,確實知道些,“這宅子凶不凶不好說,那邊的盛安郡公府才真凶。那裡曾是當年戾太子之太子妃娘家秦國公府。當年太子壞了事,秦國公府被查抄,滿門男丁都沒剩下。”
戾太子案發生時,崔熠還穿開襠褲呢,後來隻簡略地聽過幾句,這是頭一回聽說盛安郡公府曾是太子妃娘家秦國公府:“難怪今天穆詠格外小心翼翼,估計是聽了王家‘凶宅’的事,怕牽扯到他頭上去。還真是個樹葉子掉了怕砸腦袋的。”
周祈說自己的理解:“這樣的大案,極容易波及旁處,這宅子的凶名或許就源於此。”
周祈與謝庸對視一眼,周祈知道他明白。
謀反大案,都是死罪,有幾個束手就擒的?免不了要逃,要打,上麵下的又往往是“格殺勿論”的令,當時的升平坊肯定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波及周圍鄰居家,太正常了。婢子說人就死在這後門外,再想想這條河,還有什麼不懂的?
“哎,哎,做什麼眉目傳訊?欺負人是不是?”崔熠不滿。
謝庸垂下眼。
周祈笑了:“知道為何欺負你嗎?”
崔熠:“……”
謝庸扭過身去,看那兩個垂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