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尹覺得這功臣之後啊,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啊,這樣的蹩腳借口大約隻三五歲小童會用,七歲的都會想個更通順一些的。但轉即又想,就是這麼個貨辦的事,讓自己差點提前養老,心裡不免堵得慌。
“那你再說說地道裡的血跡吧。”
“那個,我確實不知道。興許是多年前的陳跡吧。當年秦國公府被圍,有受傷之人用那暗道,滴落了血跡在地上。”
鄭府尹拍案,冷笑道:“簡直一派胡言,處處漏洞。那洞中是拖擦血痕,且是從趙宅方向拖去公府,說什麼陳年舊跡……”
穆詠皺起眉,目光略顯茫然,“我真不知道。”
嗬,裝得倒像,這郡公也不是全無是處。鄭府尹緩緩地道:“本府說說,你看對不對。你與那衛氏有了奸情,並生有一子。不知何處露了端倪,引起了趙大懷疑,故而趙大與衛氏發生口角,所以婢子才聽到‘有人’的話。”
鄭府尹語速漸快:“這通奸,大小也是個罪名,你怕趙大找你去鬨,被人知道,故而帶著家奴、夥同衛氏,便在趙家打傷打暈甚至殺了趙大,並通過地下密道運回家中。又砍了頭顱,收拾乾淨,用馬車載去平康坊,丟在東回北曲。”
“許是衛氏早知道趙大認識常丹娘,告訴了你,所以你才這般嫁禍的。你那荷包便是搬運屍體時不小心掉下的。本府的推測,沒什麼差錯吧?還不速速從實招來!”說到後麵便有些疾言厲色的意思了。
穆詠麵色蒼白,不斷搖頭:“不是,我沒殺趙大,我不知道,不是我!”顯是精神已瀕錯亂。
鄭府尹冷哼一聲,若不是你身上有爵,一頓板子下去,就都招了。審這種人實在束手束腳,鄭府尹想著初步審出個頭緒來,寫了奏表,把他往大理寺一送,也就完了,便揮揮手,讓人把他帶下去。
然後提審衛氏。
衛氏與穆詠所言差不多,趙大買這宅子果然是她引導,“我告訴他聽人說這坊裡有便宜小宅,他為人吝嗇,聽了便宜二字,哪裡還顧旁的,與其母商量過,便買了下來。”
“……他想整一整後園,把那花廳改成暖房,好放花木。我說暖房要點炭,放那點子花木,不定能不能抵上炭錢呢,他才作罷。”
“那日婢子聽你與趙大口角‘有人’,是怎麼回事?”
“便是他說改暖房的事,我不讓,他玩笑道,‘那房裡莫不是有什麼花妖精怪變的野男人勾了你的魂魄吧?’我心裡吃驚,便說他,‘有人這種話不是隨便說的,以為都跟你似的什麼香的臭的都讓她沾身子。’”
“你果然早知道常丹娘的事?”
衛氏低頭道:“是。”
鄭府尹搖搖頭,先買宅,再通奸,又用話拿捏反將丈夫,還有案發後的所作所為,世間怎會有如此奸詐的女子?目光掃到那邊的周祈,鄭府尹又覺得,這女子的奸詐倒也尋常,最怕那種又狡詐又潑皮又彪悍的……
然而衛氏並不承認與穆詠合謀殺了趙大,“他真的是失蹤了。或許真是被平康坊那妓子殺了也不一定。”
鄭府尹對她可沒有什麼顧忌,當下便上了刑,然衛氏依舊死咬著未曾殺夫。
“鐵證如山,你死咬著又有何益?你以為不說,本官便奈何你不得?”說著,鄭府尹便要加刑,卻見謝少卿看自己,似有話說,便改而揮揮手,讓人把衛氏帶了下去。
幾人回到偏廳。
鄭府尹笑道:“剛才在堂上,某觀子正似有話說。”
“是下官打擾鄭公問案了。”謝庸帶些歉意地笑道。
“你我之間還說這個,”鄭府尹責怪他,“子正儘管講來。”
“從案情進展和堂審上看,此案尚有頗多疑點。那趙大是初一日失蹤,而平康男屍是初四晚間被殺,若那男屍是趙大,中間空的這幾天是為了什麼?這不是綁架案,中間要索要贖金;那男屍身上亦無折磨傷,故而這幾天也不是穆詠在折磨他。”
鄭府尹略沉吟:“許是在猶豫吧?畢竟殺個人,不是殺隻雞。”
謝庸接著道:“還有那空荷包,看今日堂審,確實是盛安郡公的,但他戴個空荷包,還恰掉在拋屍處,這也太奇怪太巧合了些吧?”
這個就連鄭府尹也解釋不通。
“況且趙大是在外麵失蹤的,如何會在家中被殺?他屍體何以有酒氣?還有其母那凶夢,那詭異的鬼哭……這裡麵疑點太多。下官以為,此案還要再查,倒不忙著定論。”
鄭府尹興頭兒上被潑了一瓢涼水,不免心裡有些不快。但轉即又想,是該砸夯實些,常言破船尚有三千釘呢,盛安郡公府雖沒落了,但到底有底子在,若出了差錯,被其反咬,倒也著實麻煩。
鄭府尹又恢複了笑臉:“那依子正看,我們當從何處查起呢?”
“還是先查查那幾日穆詠的行蹤吧。趙家也要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