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結案件(1 / 2)

京華子午 櫻桃糕 7747 字 3個月前

如上次審“畫中女子”案一樣, 王寺卿與崔熠、周祈坐在堂下, 把公堂交給謝庸。

衙差帶來焦寬。在牢裡熬了一晚,焦寬一身綿袍子皺巴巴臟兮兮的, 眼睛瞘著, 神色有些驚懼有些木訥, 臉似乎也越發瘦削。

看著這樣一張處處透露著“老實”甚至有些“可憐”的臉,誰能想到他會害死人命?

“我們已經拿到了呂直的口供。焦寬,關於謀害史端的事,你也實說了吧。”謝庸道。

焦寬看著謝庸, 目光驚疑。

謝庸知道他懷疑自己詐供。昨日午後, 大理寺的衙差以詢問吳清攸案為由把焦寬帶到大理寺, 如今問的卻是史端案。且隻過了半日一夜,如何呂直便吐口兒招供?這事兒叫誰也不信。

“我昨日以你的名義給呂直留了個字條, 請他去你那裡喝酒。”謝庸一臉正經地說出自己的詭計。

焦寬麵色一變。

“呂直沒有你這麼敏銳,主要是吳清攸之死讓他很是懷疑你。即便你再怎麼與他解釋,隻要這麼一個字條, 他便炸了。”

焦寬麵色如土,但嘴還是緊緊閉著。

謝庸不給他一點幻想地道:“呂直把從潘彆駕處回鬆韻園路上你說的‘玩笑話’、宋家酒肆中你隨史端去如廁留下的藥包等事都說了。”

焦寬臉上的肉有些抖, 他扭頭看向彆處,半晌啞著嗓子道:“既然貴人都知道了, 還問我什麼?”

“他畢竟不是始作俑者,你的作案緣由,還有那藥的事,某隻能請教你。你的院子在西門處, 離著史端住處雖不算遠,可也不很近,按說他的琵琶聲對你乾擾並不很大。你為何殺他?”

焦寬道:“我沒想殺他,隻想讓他難受難受。”

“已經如此,何必再狡辯?”謝庸淡淡地道,“你讓呂直給史端下的藥是未經炮製的馬錢子,自己吃的則是炮製過的。呂直的口供中說得明明白白,那藥粉是淡灰黃色!”

崔熠周祈二人對視一眼,周祈又看謝庸,謝少卿真是詐得一口好供!焦寬否認,是因為“謀諸殺人”和“誤殺”量刑不同,但那呂直口供中哪有什麼藥粉顏色?以呂直的性子,他也不會注意那藥粉是什麼顏色。

焦寬抿著嘴垂下頭,半晌道:“我是立意要殺了他,那藥粉確是未炮製的。”

焦寬又抬起頭:“他那樣的人,有才無德,放蕩無恥,口齒刻薄,卻刺史護著,同年們吹捧著,日後還有個好前程,憑什麼?”

“他口齒刻薄——他嘲笑你什麼?”

焦寬咬咬牙:“我是南邊人,不耐長安天氣,臘月裡,痹症發作得厲害。他嘲我一瘸一拐彎腰駝背,有失讀書人體統,又說吏部銓選講究身、言、書、判,我這樣的即便明經及第,也授不了官。”

謝庸微點頭,想來這便是直接的原因了,“說說過程吧。你如何確定呂直、吳清攸會與你一同作案?”

“呂直總與我抱怨史端,我也與他一塊抱怨,有一回呂直恨道,‘真想拿著劍去給他兩下子’,我便知道他能為我所用。至於吳清攸,我賭他總是被史端壓著,心裡也不舒服,且我告訴他們這藥會讓人頭暈抽搐、手腳麻木,吳清攸肯定會想到馬上要考的禮部試,我不信他不心動。等真出了事,藥是呂直放的,他不會說;至於吳清攸,他自己嫌疑最大,說了,自己就先摘不清。他即便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也要顧及他百年吳氏的名聲。”

謝庸再點頭,“思慮很周全。且你這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辦法。若是呂直無心,這下藥事便不會發生,自然是沒什麼;若呂直有心,而吳清攸不同意,吳生是個君子人,他當時便會攔下呂直,且以他‘口不言惡’的秉性,也絕不會把此事告訴史端,你全無半點風險。”

焦寬垂著頭,沒說什麼。

“藥也著實選得好。馬錢子,大毒,未經炮製的馬錢子比炮製過的毒性大得多。該藥可通絡散結,消腫止痛,用以治療風濕寒痹。這藥又有壯陽之功,可做催情之用,而黃酒更助藥性,故而史端死相才那般不體麵。史端又生性放蕩風流,見了他的死相,人們隻會以為是脫症,不會想到彆的。”

“且馬錢子這種藥,北方少見,藥鋪子裡沒有賣的,怕是連醫家也多有不知,因其毒性,估計在南邊用的也不多,吳清攸、呂直不通藥理,都隻知道你用它治療痹症,而不知其他——焦郎君真是方方麵麵都想到了。”

焦寬依舊沒說什麼,過了半晌方道,“我卻沒想到吳清攸會死,他是自殺的吧?”

“是。”

“嗬,”焦寬冷笑,“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傻的人……”

“快考試了,士子們一塊喝酒吃飯的多,酒肆多需預訂。那宋家酒肆想來是你去訂的?”謝庸問。

“這種跑腿奴仆的活兒,史端、吳清攸他們哪裡會乾?呂直隻知道一個猛子紮到書裡,自然也不管。”

“於是你就選了有大屏風、有各種花木遮擋的宋家酒肆。”

焦寬點頭。

又問了諸如“你可還有馬錢子藥粉”“你把藥粉都埋在了何處”之類問題,謝庸看王寺卿,王寺卿微點頭,又看周祈、崔熠,他們亦沒有什麼要補充問的,謝庸便讓焦寬在口供上畫押,著人把他帶了下去。

堂審呂直就簡單得多,有之前的口供,有焦寬的口供,不過是為了更嚴密罷了。

退了堂,王寺卿站起來,崔熠很有眼力勁兒地攙老叟一把。

周祈道:“我說讓您跟我學套拳……”

王寺卿笑起來,“你是不把大理寺變成猴子山不死心啊。聽說小吳跟你學呢?”

周祈點頭,教過吳懷仁兩回,然後這胖子再見了自己就躲,什麼今日有屍格要整理,今日家中有事,今日腹疼……

謝庸是見過吳懷仁怎麼躲周祈的,不由得翹起嘴角兒。

王寺卿扭頭看他:“今日的案審得不錯。成天正經著臉,倒是詐得一口好供。”

聽王老叟說謝庸這表裡不一的德行,謝庸、周祈都一臉看笑話的樣子。

謝庸略尷尬,抿抿嘴,“是。”

“禦史台那幫人不喜歡詐供,但有時候不詐不行啊。”王寺卿莊重了神色,看看謝庸,又看崔熠、周祈,“但辦案卻不能全依靠這些小巧,要首行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