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石後聽著清虛說幼時時光,聽他懷念其師玄陽道長,周祈頗有些感懷,在外人看來,玄陽並不是個得道高人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庸俗諂媚,但在清虛眼裡,其師就是天下最好的師父。
人的眼睛就如傳奇中的神仙鏡,看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總會覺得他無一處不好,即便看到什麼不美不好之處,也覺得可憐可憫甚至可愛。
周祈突然想起自己看謝少卿被揍得青紫腫脹的臉來……周祈沒精打采地耷拉下眉眼,像隻丟了心愛肉骨頭,又被揍了一頓的流浪狗。
偏老鼠洞裡爬出一隻老鼠來,這老鼠膽子格外大,蹲在洞口看周祈,周祈顧忌石頭那邊兒的清虛和陶綏,不好動它,那老鼠越發大膽起來,拖著長尾巴且走且停地從周祈不遠處施施然走過。
周祈看著這隻老鼠,覺得它特彆像前陣子在謝少卿麵前的自己,那樣似有心似無意地挑逗,但若真去捉它,它定會飛快地逃了。
老鼠停下來,一邊吃草籽一邊回頭看周祈。周祈默默抬手揮一揮,心裡歎口氣,走吧,人鼠殊途,沒緣分!
前麵清虛和陶綏終於說完話走了,那隻調戲了周祈一會子的小鼠聽見動靜,也一溜兒煙地跑了,周祈隻好再接著蹲守。
等周祈終於捉到一隻老鼠拿回來,謝庸和崔熠已經去了清虛處,周祈便也去清虛處,到了卻又聽說他們去了玄陽真人生前住的院子,周祈便也跟過去。
玄陽真人的住處比其弟子的要大一些,院子正中用碎石砌了個陰陽八卦圖,廊下放著刀劍架子,牆邊種著花木,進了廳堂,正麵懸著《老子講經圖》,大書案上放著筆墨經卷、黃紙、小香爐,又有山水屏風、木幾木榻等物,與長安城中略有些地位的道士所居之所並無多大差彆。
謝庸站在大案旁,從手裡拿著的《渾天占》中抬起頭,對周祈微笑一下。周祈支起嘴角也笑一下。
“呦,挺快啊——”崔熠回頭,他正站在榻邊看玄陽真人箱子裡的桃木劍、木雕八卦牌之類。
周祈走到崔熠身邊看一看,到底又轉回大案前。
謝庸已經放下那本占術書,手中拿著的是一張信箋。謝庸看過,遞給周祈。周祈接過來,這封信措辭頗客氣,不過是日常問安,又說兩句瑞元觀打醮的事,像是給長輩師友寫的信,隻是不知道信始所稱呼的“真人”是哪位真人。
謝庸問清虛。
清虛走過來,“這是家師寫給祥清觀玄元真人的信。估計是前陣子本想送出這封信,但出了狐狸丹書的事,家師另寫了信,並親身去了長安,這信就沒用了。”
謝庸點點頭。
查看完了書案,幾人又進玄陽真人臥房。
臥房裡也是床榻、幾案、箱櫃,並沒什麼特彆的,除了東牆上的小壁龕。龕上供著武神勾陳大帝,下麵除香爐燈燭外,還擺著盤子大的一個木雕小壇。
周祈仔細看看那八卦小壇,與道觀後麵的醮壇很像,自然,八卦也出不來旁的形狀,木頭上麵有些焦黑痕跡,這應該是雷劈木的。
道家多愛用雷劈木做各種法器,以遣召鬼神,驅邪避凶,鎮宅護身。周祈微嘬一下牙花子,這位玄陽真人在臥房供奉勾陳大帝,還有這麼個小醮壇……
清虛走過來,輕輕歎一口氣,“祈福禳災,誰想到……”
周祈點頭:“這小醮壇有年頭兒了吧?”
“嗯,師父請來這壇的時候,我還小。”
周祈再點頭。
在玄陽真人處頗逗留了些時候,回到客房時,天已經黑透了。
道觀仆役送來暮食,三人吃過,便一起看老鼠試藥。
絕影做事利落,把藥丸摁在老鼠受傷的腿上,頃刻間,老鼠便氣絕身亡了,傷口流出烏黑的血,周身青紫。
謝庸、崔熠、周祈互視一眼,沒錯了,就是這種毒。
“能得到這毒的,除了清仁,就是他的弟子們。”崔熠看謝庸和周祈,“你們注意沒有?那清仁跟他的弟子……嗯……”
“練化丹藥唄。那藥裡也不隻蛇毒,許還有石鐘乳、赤石脂、石硫磺之流的,性熱。”周祈道。愛服食丹藥的道士常有吹噓“夜禦十女”者,食藥縱欲而亡的達官顯貴也不少,隻是這清仁出火選男的。
謝庸道:“也許還有旁人也能得到這藥——”
外麵傳來拍門聲。
羅啟去開門,謝庸、崔熠、周祈一起走出來。
是清虛,還有清仁那個相貌頗俊秀雅致的弟子叫敬誠的。
敬誠神色有些驚慌:“貴人們,家師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