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皇帝寢殿。
李相站在皇帝床榻旁:“聖人該立儲君了。”
“朕不想死,朕……千秋……”皇帝張張嘴,聲音細微。
幾位重臣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長公主把手搭在崔熠胳膊上一言不發,另兩位老親王亦隻是沉著臉站著。
李相抿抿嘴,再道:“聖人該立儲君了。”
“朕……不死……”
李相微歎一聲,扭過頭去,看淮陰郡王:“聖人問郡王,為君者,最當做什麼?”
淮陰郡王沉默片刻:“孫兒不知道最當做什麼,卻大致知道最不當做什麼——最不當折騰。隻要不折騰百姓們,他們自然會勞作生息、養活自己。”
李相有些感慨地點點頭,又看一眼出氣兒多進氣兒少的皇帝:“聖人嘉賞郡王,郡王所言恰是為君正道。”
看看兩位老親王和長公主,李相對三省官長道:“擬敕旨吧。”又吩咐去傳幾位大王進宮侍疾。
是夜,星隕如雨,皇帝崩於亥末,享年六十九歲。再有一個多月就是皇帝誕日,他不但沒能長生不老,甚至連準備了幾個月的七十歲千秋節都沒過上。
長安城很是禁嚴了幾日,城內城外都是兵丁,北衙禁軍上層將領換了不少,朝中亦一片惶惶,新帝登基後,漸漸便恢複過來了。
新帝登基還算平順,有聖旨,有朝中重臣、宗室長輩撐著,其故太子嫡長子的身份也很說得過去,關鍵,另幾位大王無權勢,又膽小,鬨不起來。
新帝以先帝名義下了罪己詔,詔書雖隻籠統地說“寵信妖道,以致禍亂國政”“誤殺忠良”,但這次參與兵圍紫雲台和長生樓的人都在,陳先又是經過三司推事的,這祭祀之事便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王寺卿、禦史台龐中丞、刑部趙尚書合審陳先,謝庸、崔熠、周祈因親身參與,都撈了個座旁聽。
陳先雖於牢獄中被關了幾日,衣衫算不得潔淨,但站在堂上,風度依舊。
“說吧,陳先,你為何謀害先帝?你那祭祀到底意欲何為?”王寺卿問。
陳先看看三司幾位官長,淡淡地道:“朕是前朝末帝。”
眾人都神色大變。
趙尚書斥道:“胡說!本朝定鼎一百餘年,前朝末帝便是當時詐亡,也活不到如今,更何況其屍體多少人見到,不可能是假的。”
“朕是前朝末帝轉世。”
“……簡直胡言亂語!”趙尚書是孔聖門徒,很聽不得這個。
王寺卿微眯眼睛:“那壇上雕刻輪回咒,你莫不是想借此重回前世?”
“‘土木逢,紫微宮,雨蔽車,引鴻蒙;生於死,死於生,溯輪回,改天命。’於土木相逢大變之年,借星辰之力,引鴻蒙之氣,南北大祭,混沌生死,便可回溯前世。”
“這‘生於死,死於生’若說的是諸道觀孕婦剖子之祭及火燒長生樓,你害先帝做什麼?”於祥慶觀等處救得孕婦們時,那醮壇已備好了剖子刀具等物,故而王寺卿於諸道觀之祭知道得清楚。
“他雖昏聵,到底是帝王,用他些龍氣置陰陽盤中以定今生之時。”
對他說先帝“昏聵”,趙尚書和龐中丞都意思意思地說了句“大膽”。
“那周將軍呢?”王寺卿問。
“她是家兄後人,楊氏血脈,以她的血為引可定前世。”
周祈懂了,合算著自己不單跟那些旁的嬰孩一樣,在“生於死”上出一份力,還起到個“領路”的作用,這生生世世的,他怕倒多了,萬一倒回去是個畜生怎麼辦?周祁也知道,便是父親不指斥乘輿,自家也不免此禍。
“若當時無楊侍郎夫人有孕之事,你又當如何”
“於普通嬰孩外再尋個楊氏後人便是,隻是沒這般好罷了。”陳先看一眼周祈,輕描淡寫地道。
“可末帝有正根嫡脈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