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鬆泉是和平之神。
即使把現如今所有的邪神都算上,他也依然堪稱當世最強大的獨卡卡者之一。
他的卡牌和他的神號一樣,正是“和平”二字。
【卡牌·和平
技能1·和平之音
技能效果:使用此技能時,技能範圍內的所有對象將停止一切爭端。】
半神那一聲清喝,便如一場從天而降的覆雪,湛然撲滅蜿蜒在大地上遊走的火蛇。
裴先生一言既出,效果立竿見影。
下一秒鐘,葉爭流隻覺大腦嗡然一下,蒙在她眼前的重重幻境,便如洋蔥皮一般剝離。
那間蒼白而喧鬨的病房、團團圍繞著患者的醫生和護士、撞在牆上以後猶自顫動的淡黃色門板,以及縈繞在鼻端的消毒水味……刹那之間,它們都消失得乾淨。
隻有葉爭流眼中尚存著幾分驚悸,回轉過半分意識來,卻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莊周夢蝶耶?蝶夢莊周耶?
她究竟是那個不滿五歲的小姑娘,還是如今盤踞一地的一城之主?
葉爭流會不會仍沉浸在目睹死亡的恐懼裡,隻是自己臆想出了未來光怪陸離的一切;又或者葉爭流早已長大,並且見慣了世上的一幕幕彆離?
低低呻.吟一聲,葉爭流扶住額頭,有些煩亂地閉上了眼睛。
前一刻包圍著她的幻境已經儘數褪去,然而那把無形的“刀子”卻好像依然插在她的腦仁裡,將她絞得頭皮生疼。
此時此刻,葉爭流不過想要享有片刻的安寧罷了。
隻不過,她才剛剛閉上眼睛,有人卻連這一秒鐘的靜謐也容不得。
就在葉爭流的手掌一路順著皮膚向上,改用掌根按壓住自己額頭的時候,一聲帶著惶急的呼和在不遠處炸響。
包裹在黑衣之中的男人雙目圓睜,一掃方才的輕佻之色。
扈雁鳴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連連向後跳去,身上不時響起防禦靈器爆裂的劈啪之聲。
即使極力抵禦,他的嘴角仍然因內臟受傷而泛起一串粉紅色的血沫。
“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停手的嗎?半神大人,素聞您公正秉直——”
後半截文縐縐的廢話,直接被扈雁鳴一口吞進肚子。
緊急之下,他嗷一聲大叫出來:“半神大人——你怎麼!啊!偏心!”
裴鬆泉用和平之音強行終止了他和葉爭流的交手。
扈雁鳴確實被迫停手了,可戰鬥沒有結束,他依舊在遭受著葉爭流的攻擊!
很可惜,扈雁鳴就是指責裴鬆泉也沒用。
因為就連裴鬆泉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裴鬆泉看了看一身狼狽的男人,下意識將目光投向葉爭流。
他很確定,自己的“和平之音”已經起到效果,所以眼前的這一幕……
葉爭流終於回過神來。
她這才發覺,在她丹田裡的卡冊中,蘇軾卡和蘇轍卡依舊在交替著——蘇轍卡發動“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遊”呼喚兄長——蘇軾卡激起“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作為回應——蘇軾卡自動激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展現才華——蘇轍卡發動“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遊”呼喚兄長……這一循環。
按照葉爭流模糊的印象,這樣的循環好像已經維持兩輪了。
直到現在,它仍然沒有顯出疲憊的模樣。很明顯,它們還打算繼續這樣進行下去。
甚至,假如葉爭流的運氣足夠好的話,它可能會這麼無休無止地循環下去,從此借助二蘇卡,完成世上第一個永動機的構建。
這時再反觀扈雁鳴,他甚至連哀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口中湧出的鮮血已經糊滿了他的整個下巴,胸腹之間連成一片的焦糊傷勢就更是駭人。
就在剛才,他嘗試著閃身躲到裴鬆泉背後自救,卻被裴鬆泉歎著氣退步讓開。
裴鬆泉,他確實曾經是世上唯一的善神、和平神。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扈雁鳴的守護神。
不過,對於眼前的這一幕,裴鬆泉確實感到非常的不解。
不應該是這樣啊?
葉爭流:“……”
頂著裴先生迷惑而疑問的眼神,葉爭流毫無辦法,隻能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個,真不是她不願停手啊。
扈雁鳴正在遭遇的攻擊,乃是二蘇卡之間的被動感應。
要是裴鬆泉問葉爭流什麼時候能停手,那葉爭流隻能回答,她也不知道。
像是這種一定概率下,自動觸發卡牌追擊,追擊甚至變成連擊的情況,葉爭流根本沒有經驗。
畢竟……
畢竟,她從來都沒有這麼歐過==
此刻,扈雁鳴渾身上下的防禦靈器已經碎裂殆儘,意圖避到裴鬆泉身後的那一下閃躲,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後掙紮。
在葉爭流和裴鬆泉的對視之間,蘇軾卡施施然循環了第三輪的“檣櫓灰飛煙滅”。
被這一擊迎麵打中,扈雁鳴連悶哼一聲都沒有,便渾身僵直、焦黑如碳地倒在了地上,不甘不願地咽下了一口糊塗氣。
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裴鬆泉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他終於意識到,即使自己不這樣著急地趕過來,葉爭流也能對付這個身上帶著其他神明標記的惡客。
不過,雖然如此,裴鬆泉卻並不後悔折騰了這一遭。
他將眼神投向葉爭流的身後,隻見幾個侍衛的臉上都汗津津的,麵色青白得像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圈。他們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每一根頭發絲裡都寫滿了心有餘悸。
他若沒有走這一趟,葉爭流的性命固然得保,但對這些護衛來說,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看出葉爭流的尷尬之意,裴鬆泉並未追問她為何能抵抗住自己的技能。
他走到扈雁鳴碳糊一片的屍身之前,俯下.身去,給散發著皮肉焦氣的扈雁鳴翻了個麵兒。
葉爭流跟在裴鬆泉身後兩步,適時補充道:“他說自己叫扈雁鳴。”
“扈雁鳴?玄衣司中,殘刀殿主的名字確實叫扈雁鳴。”
裴鬆泉回過頭來,雪白的睫毛遲疑地在空中劃過滯澀的弧線:“但被你所殺的這個人……他應該不是殺戮的手下。他身上帶著色.欲的標記。”
葉爭流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嗯?”
“是色.欲的信徒。”裴鬆泉搖著頭站起身來,很篤定地做出了這個判斷:“人死為大,把他好好的安葬吧。”
他剛剛叫停兩人之間的戰鬥,也是想將這個信徒扣下,問出他因何來此。誰知道葉爭流卻收不住手,把人給……
人已經死了,再說什麼也是無濟於事。裴鬆泉不打算苛責葉爭流,故而按下此事不提。
何況,對於這個人的來意,裴鬆泉自己也能猜出七八分。
正思索間,他便聽到身邊的葉爭流沉吟著接口:“先生,色.欲的信徒頂替玄衣眾的身份過來,會不會是祂們兩個聯手的征兆?”
“這個不一定,畢竟色.欲已經和瘋狂結成同盟,瘋狂則是殺戮的死敵。”裴鬆泉輕聲歎了口氣,“但這至少說明……”
“我知道。”葉爭流繃緊了自己的下巴,“他方才說了,奉應神命,來和我打個招呼。”
不管此人信奉的究竟是色.欲還是殺戮,都代表著葉爭流已經具備被神明看在眼裡的資格。
對於現在的葉爭流來說,這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裴鬆泉點頭默認,很快又溫聲道:“我很喜歡滄海城,這裡也非常需要我。”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