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是有自我保護性的。
葉爭流醒來以後, 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畢竟從梁國邊境回到臨海城,再?到她從昏迷中醒來,總共花費了整整十個時辰。
這其中, 有三個時辰的時間, 葉爭流和殺魂、裴先生一起在返回的路上。
剩下的七個時辰, 全都是葉爭流在昏迷……或者說, 睡覺。
葉爭流睜開眼睛,從半開的窗戶裡看到明月和星辰。還不等她讚美裴先生一去一回的神速, 便察覺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
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葉爭流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已經五年沒睡過這麼長的覺了。”
殺魂寸步不離地守在葉爭流的床前。
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葉爭流醒來。在守候葉爭流的過程中,他還時不時按照白露示範的手法,用棉布往葉爭流的嘴唇上?點水。
根據後來葉爭流從旁人口中得到的八卦佐證, 在她昏睡的期間裡,哪怕隻是葉爭流的頭發絲被微風吹動一下,殺魂都會騰地一聲站起身來。
這個年輕人會很有心機地,第一時間將自己的臉孔位移到葉爭流視線上空,以此來確保當葉爭流醒來以後, 第一眼看見的是他殺魂,而不是什麼其他人。
而且有一次, 他看到葉爭流的眼睫毛動了一下, 當即彈簧一般地原地竄起。十秒鐘以後, 殺魂才發現那並不是葉爭流要醒了, 而是她的眼睫毛脫落了一根。
殺魂:“……”
殺魂輕柔地把那根睫毛從葉爭流臉上摘掉。
據說在那一刻, 他的神情可失望可失望了。
事後聽聞此事的葉爭流:“……”
但?將時間轉回葉爭流剛剛醒來的那一刻——不得不說, 睜眼看到的第一張臉是屬於殺魂而不是鯊魚,可真讓人有種奇異的安心。
怕吹散什麼似地呼出一口氣,葉爭流喃喃道:“我從貪婪神域逃出來了?”
殺魂點頭, 直言道:“我們帶你一起走了。”
“你們……”葉爭流的眼神微微放空,她回憶起剛剛那個漫長的睡夢,裡麵似乎有一隻巨大、溫柔而美麗的座頭鯨。
那不是夢嗎?而是真實?
夢境的碎片、瀕死前的幻覺,還有大量意識模糊時的記憶片段混
<h1 id=chaptername css=chaptername>278、第二百七十八章(1/6)
</h1>合在一起,絞得比貓咪玩過的線團還亂。
葉爭流低低呻./吟一聲,她按住自己的額頭,感覺腦仁和後頸處,一閃一閃地悶痛正在複蘇。
“我記住的那些東西太亂了。”葉爭流小口小口地嘶著氣,對著殺魂示意了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你來和我說吧。”
“嗯,我同你說。”
殺魂這樣答應著,看向葉爭流的目光卻無比灼熱,像是隨時能在她肌膚上燙出個洞來一般。
從剛才開始,殺魂就一直定定地瞧著葉爭流,連眼睛都不怎麼眨。
在殺魂的概念之中,生老病死都是一種輪回的常態,因為草原的生物鏈本就美麗而殘酷。
他年輕而短暫的前半生裡曾經曆過不少坎坷,卻很少有什麼事能令殺魂驚慌失措。
如果要殺魂自己回憶的話,他上?一次感受到這樣劇烈的恐慌,還要追溯到童年時目睹月食——冰鏡似的月輪被無光的黑影掩蓋,躁動的妖獸仿佛要踏碎地皮一般在草原上?飛奔。有什麼巨獸在天空上一口咬掉了月亮,天生閃爍的星星,就像是遍布巨獸皮毛的無數眼睛。
在那個月食之夜裡,離離之野爆發了百年來最大的一次獸潮躁動。黑暗、嘶吼、瘋狂和消失的明月,封存成為殺魂心目中關於恐慌的第一印象。
——直到昨天,那份關於月亮墜落的記憶陰影,徹底被雙眼緊閉的葉爭流代替。
半黑半白的男人從海中打撈出葉爭流,葉爭流躺在他的懷裡,安靜、蒼白,不再?眨著眼睛著叫殺魂“嗷嗷”,也不會再?對他露出各種各樣的笑。
那一刻,殺魂感覺自己的世界裡有十個月亮同時墜下,無光的長夜和混亂同時降臨,殺戮與瘋狂的氣味,濃烈到幾乎在他的鼻腔內炸開。
即使神域中的太陽正掛在他的頭上也沒有任何用處,因為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月亮。
“因為你想活著,所以你要活著。”
殺魂用一種非常慎重的口吻對葉爭流說話。他抬起手來,用粗糙的手指仔細地摩挲過葉爭流每一寸月色般光潔的臉頰。
“你想聽事情,我就講給你聽。你想剝了那條鯊魚的皮,隻要呼喚我,我就陪你一起去殺它。所有事情我都能做,
<h1 id=chaptername css=chaptername>278、第二百七十八章(2/6)
</h1>葉爭流,你下次要叫上我。”
伴隨著殺魂抬手的動作,他手腕上?數圈青紫交加的淤痕就顯露出來。
葉爭流眯眼打量一下,發現每圈淤痕的寬度,恰好就和普通人的掌心邊緣仿佛。
而右手手指後知後覺的酸痛,仿佛正在給予葉爭流無聲的暗示。
葉爭流忖度一番,眼神微動,大概猜到自己在夢裡說了什麼。她忽然問殺魂道:“我在夢裡哭得很厲害嗎?”
殺魂深深地看著葉爭流,忽然很乾淨地笑了一下,展開雙臂抱住了她。
“彆擔心,你沒有。”
她的眼淚曾經落在他的指尖,像雨水一樣蒸騰成霧,然後回到海的深處和天的中心裡去。
殺魂說:“在你睡著的時間裡,月亮落下又升起,太陽升起又落下,鳥兒睡去,然後小蟲子就開始鳴叫。晚露凝結在樹葉和花瓣上,也凝結在你的臉上,隻有我看見了它……我想,那不能算作?哭。”
葉爭流任由殺魂將腦袋埋在她的頸側,她摸索著按住殺魂的手腕:“這個,我是不是攥了很久?”
殺魂非常坦誠地說道:“我沒算過時間。不過,你每次握著我的時候,我也去握你的另一隻手。咱倆拉著對方的時間一樣多,沒給你占到便宜,我也沒有吃虧。”
葉爭流本來有點傷感,聽他這麼一說,立刻變得哭笑不得。她輕聲抗議道:“喂!”
殺魂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反應很快,當場改進了自己的說法:“那,下次我算著時間?”
葉爭流:“……喂。”
“嗯,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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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鬆泉第一時間便得知了葉爭流醒來的消息。
他看了看窗外尚且濃厚的夜色,最終還是選擇坐在一張臨窗的寬大扶手椅上?,靜候時間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