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安新年,正月初六,歸富縣的縣令跟在朝廷來的大班人馬之後,前來小河鎮。
小河鎮的鎮長早已聞訊,小河鎮的大街小巷掛滿了紅燈籠,插滿了飄著小河鎮幾位大家姓的錦旗,當中“樊”字旗麵插了上百張,飄在了小河鎮的入鎮口和河邊的幾條大橋旁邊。
小河鎮的百姓皆出了門,鎮街上的人比大年初一拜年那天還要多,鎮上的小孩兒們舉著手裡的風車,兜中揣著將將從樊宅討來的喜糖穿梭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快快活活。
樊宅內,蘇苑娘坐在內府,讀著都城裡的人將將送到她手裡的信。
都城往小河鎮送了五封信,三封是予她的。
一封是次郎弟弟寫給她的拜年信,一封是三姐寫給她的,還是一封是兄嫂的。
當中三姐的信最最有意思,她在信裡夾了一張五十的銀票,這是三姐當兵領的餉銀,還有打仗有功領的功勞銀子,她讓娘子留下三十兩當是她的孝敬,剩下的二十兩就請娘子幫她送回家去,交給她家裡的母老虎娘,還讓娘子幫著轉告老娘不要去姐姐們家裡打秋風,要是打了她回去了就打死她。
當真還是虎,蘇苑娘看得發笑,看完把信給了常伯樊,湊過去看他的,“誰的?”
“陛下的。”常伯樊說著,把信給了她,拿過了她手裡的。
“不是有聖旨嗎?”蘇苑娘打量起皇帝陛下寫給她丈夫的信,嘴中淡道。
“那是給我們外祖的。”做給人看的罷了。
“是了。”進入信中的蘇苑娘輕頷首,不再發聲。
等她看罷信,見丈夫早已把三姐的信看完,見她收好信便起了身朝她彎了臂彎,她起身環住了他的手臂,與他一道往外走。
“皇帝陛下讓你早些回去,還要你帶我去宮裡過元宵節……”蘇苑娘說著信裡的事,偏了偏腦袋思忖了半刻,道:“陛下要作甚?”
她暫且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便想不明白罷,問常伯樊便是。
“要回去做事了,他要讓我回去救幾個人。”
“誰呀?”
“他手底下以前幫他查懲貪官的,如今他們成貪官了,這幾年朝廷沒了許多人,不能再少了,這次我回去要救幾個。”
“把銀子罰沒了,再去救?”蘇苑娘看著她丈夫,美目微微張大了些許。
“正是。”常伯樊笑了笑,手指拭過她的美目,俏眉,輕輕劃過一道他收回手,道:“銀子不能少,人也要救,救回來還有些用處,說來也不是陛下的意思,這是我跟陛下提議的。”
身邊的仆從皆聽得認真,被常伯樊帶在身邊帶著兩個樊家小表兄弟聽得也是認真至極,蘇苑娘聽罷輕輕頷首。
常伯樊亦是話裡有話,宮裡要給常伯樊的信早到了,興師動眾敲鑼打鼓要來宣的旨,是宣給彆人看的;常伯樊說這是他跟陛下提議的,實則是他說給彆人聽的,真相是他把陛下的心思揣磨了出來,訴諸到了言語上,寫到了奏本裡。
如若她所猜不錯,這次皇帝陛下給樊家的麵子,就是常伯樊的這次功換來的。
皇家賞罰分明。
自從蘇苑娘明曉了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亦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困難,更是生不出無緣無故的富貴後,她亦生出了平常心。
這世她生出來的平常心與前世的平常心不一樣,前世的平常心是不知世事,從書裡讀出來的,是自以為是的平常心,經不住一丁點的挫折,這世的平常心卻是泰山崩於她眼前,她亦不震不驚,不憂不喜,無悲無懼。
反者動之道,物無美惡,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但凡事物過往,皆有來曆去處。
常家的恩,樊家的幸,有來曆,以後也會有去處;她的平常心,來自過去,眼下也正地走向它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