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裡混的人都練得人精一樣, 平王妃堅持己見,沒打算得罪她的自然不會反著說。
章尚宮說道:“回稟平王妃,奴婢回去之後也與四司討論過, 一致認為可以將回心院改建為佛堂,借無垢佛念消除魔障, 以普照佛光來改變陰煞之氣,消除鬼魅之說,安定人心。”
平王妃眼前一亮,道:“這個提議很不錯啊。”
平王妃在意的隻是拆不拆回心院, 至於拆了之後做什麼倒是無所謂。建佛堂是個好提議,曾經鬼魅橫行的回心院變成了誅邪不侵的佛堂,對上麵也交代的過去, 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平王妃心想:她要拆回心院也是為了安眾人之心,有理有據,沒道理會輸給隻會以勢壓人的公主吧?
至於在場的其他人, 明知道太平公主不同意拆。不過縣官不如縣管, 現在宮務已經掌握在平王妃和宋王妃手中了,而不是太平公主。
正在他們商討著是不是要在佛堂外麵加建藏經閣時,外麵通傳太監高亢的聲音響起:太平公主駕到!
平王妃再不情願也要起身相迎, 在一眾參見公主的問安聲音之後, 平王妃矮身行禮:“臻兒參見公主。”
太平說:“平王妃果然每日都在尚宮局處理大小事務, 事必躬親是好, 但也要量力而為,切勿過勞啊。”
平王妃:“多謝姑姑關心。”
太平環視四周:“人這麼齊, 平王妃又在給你們開會啊,你們繼續吧,不必理會本宮, 本宮隻不過是來拿披風。”
陸司製立刻說:“公主的披風已經做好了,奴婢這就去取來。”
太平說:“不用你親自去,派個女史去就好了,以免錯過平王妃傳達指令。”
“是。”陸司製向身後的掌製使了個顏色,掌製立刻去去披風,她們哪敢真的派女史前去,平時公主的衣飾都是由司級親自送到千秋殿的,今日公主竟然親自來取,這還從來都沒有過,更不敢怠慢。
在場的尚宮局眾人就算明白上麵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更要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眼觀鼻鼻關心,儘量兩不得罪,隻不過這次公主看起來來勢洶洶,恐怕不能善了啊,若能夠全身而退就心滿意足了。
平王妃顯然沒有放棄立威,“既然姑姑都這麼說了,章尚宮,你繼續把回心院改成佛堂的提議說一說。”
章尚宮之前對著平王妃可以侃侃而談,現在太平公主也在這裡就不一樣了。誰不知道太平公主之前在尚宮局放過話,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不準動回心院一磚一瓦。平王妃可以置若罔聞,而他們這些人卻不行,章尚宮看像太平公主,十分為難:“這……”
太平:“平王妃要把回心院拆了建佛堂?”
平王妃:“不錯,這還是章尚宮征集了四司意見,是整個尚宮局的提議,我已經準了。”
話落,大廳中針落可聞,眾人屏息等待著太平公主發難。
誰料到她卻先笑了,對這位公主比較了解的人已經率先縮了縮脖子,明顯認為公主這是氣的狠了。
太平公主撫掌笑道:“好啊!這就是你的方案。明知道天下初定,百廢待興,你還敢帶頭大興土木?你知不知道聖上挑選陵墓都儘量低調,避免鋪張浪費不敢勞民傷財。”
平王妃一窒,一時沒想好怎麼反駁。
太平又轉向章瓊香:“怎麼章尚宮,平王妃說這是你的主意?”
章尚宮立刻跪倒在地:“奴婢見識短淺,又如何能如公主一樣放眼天下,還請公主開恩,恕奴婢無知之罪。”
太平徐徐說道:“這大唐天下,佛寺建得還少嗎,僧尼手中兼並著大量土地,逃避向朝廷納稅。已經是國之毒瘤,尾大不掉,現在你們還要把佛寺建到皇宮裡來!就算是對這天下大事一無所知,把宮殿修整成佛寺,要耗費多少你知道嗎?單單改建一宮,恐怕二十萬兩白銀都不夠用,還要再加建藏經閣更是花銷無度。”
她炮火對準的明顯是平王妃。
平王妃想要辯駁:“可是要管理後宮,哪有不花銀子的,何況整個皇宮有天下供養,怎會……”
太平打斷她的狡辯,直接說道:“我原來以為平王之前一直生活在平民之中,經曆過窮困潦倒更能夠體察下情,更能體諒百姓的疾苦。沒想到你們才剛剛入宮,就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作風奢靡,竟然擴建宮室改建佛堂,如此隻知奢侈享樂,到底是章尚宮局的主意,還是你想順水推舟,有意為之。你這樣做,三郎又知不知情?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平王的主意呀?”
平王妃被太平公主如此質問,當真是慌了神。章尚宮跪下的那一瞬間,就好像她自己的膝蓋也觸在地上一樣。
她漲紅了臉,氣勢早就弱了下來:“請公主不要血口噴人,後宮改建與平王沒有關係,我也沒想過要勞民傷財。”
她接觸宮務之後,一心隻想著建立自己的威信,要在太平公主的圍追堵截之下立威成功,倒是沒想到花費的事兒,不過花費多少不都是由國庫專供宮廷的款項承擔,哪用得著她操心?太平公主如今拿這個出來說事,明擺著欺負她剛接手宮務,未能明了所有能動用的銀子。
平王妃隱晦的盯了一眼章尚宮,甚至覺得這人有可能是和公主一起給她設套,故意那麼說目的就是讓她授人以柄。
章尚宮心裡也正在懊惱,不該聽了四司的話,因為大家都對回心院有忌諱,就算尚宮局的地方不夠用也不願意把自己的那一攤兒移到回心院去,所以大家一起提議,說把它改建成佛堂,這樣都不用與回心院扯上關係。聽了這麼多年的鬼故事,還是很深入人心的。
太平公主戲謔地說:“沒想過,掌管宮務豈同兒戲,沒想過你就敢做,這是誰教你的規矩?以平王妃這樣的不端正的態度來管宮務,恐怕需要回爐重造。”她撥弄了一下呈上來的披風,“讓人知道皇宮之中就是這麼以身作則,豈不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皇上正打算加開科舉考試,到時候文人彙聚,你這樣濫用職權,大興土木的典型,就是口誅筆伐的對象。”
平王妃見太平公主把這件事一再上升高度,把她的裡子麵子扔在地上踩,簡直是危言聳聽,她不想就這麼認輸:“後宮百廢待興,有很多事都要處理,就算是不改建成佛堂,清拆回心院一事也絕不能拖延,勢在必行!”
太平說:“不行,本宮說過回心院絕對不能拆!”
平王妃挺直了腰背,說道:“請公主自重,後宮之事,特彆是尚宮局之事已經由我掌管,縱然是公主也不該僭越。”
太平笑道:“本宮是無權,可是總有人能管得住你吧,若是讓你這樣胡亂施為,大唐的江山早晚葬送在你這種無知之人的手上,請聖旨來!”
明黃色的聖旨被請了出來,之前就在太平貼身女官捧著的錦盒裡。
為了保持住氣勢,太平親自宣讀聖旨,其餘的人隻能跪地恭敬聆聽。
平王妃就算是再不願意
也不得不彎下膝蓋。
太平念道:“……太極一宮自高祖始,已曆八朝,回心一院乃高宗親命其名,則天聖後親自督建,朕欲以回心一院紀念高宗,聖後。故回心一院永世不得清拆,欽此。”
平王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太平公主竟然求來了聖旨,那她之前的那些據理力爭豈不就變成了笑話,自己費那麼大的勁兒力挽狂瀾,卻像是跳梁小醜一樣。
念完聖旨後,太平說,“本宮說過,看誰敢動回心院,一、磚、一、瓦。”
平王妃當然很不甘心,又羞又臊,她隻覺得好像尚宮局上下都在偷偷的打量他,笑話她,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兒,卻沒想到有人出麵救她出這樣尷尬的境地。
一個鏗鏘有力的男聲響起:“回心院已拆!”
太平看向這個大步走進來的人:“你說什麼?”
來人是龍武軍中郎任三恕,李隆基的得力乾將:“臣說回心院已拆,不剩一磚一瓦。”
他明顯在廳外就聽到了太平公主說的什麼,雖然他聲音平靜,沒有起伏,但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話中的諷刺之意。
太平公主在後宮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受過這等違逆,在場眾人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都等著太平公主的大爆發。
太平似乎不信:“你拆了回心院?聖上的聖旨言明回心院永世不得清拆,你敢公然抗旨?”
任三恕說:“臣受命於平王,協助平王妃清拆回心院,如果臣不是來向平王妃彙報最外圍的圍牆已經全部拆卸掉,臣根本無從得知聖旨已下。”
太平說:“你現在知道了,本宮要你把回心院的圍牆恢複原樣。”
任三恕說:“恕臣難以從命。”
太平悠悠說道:“你確定不要這個改過彌補的機會?”
任三恕:“臣身為龍武軍中郎將,服從軍紀,聽從上級長官的命令為第一要務,就算您貴為公主,也不能插手龍武軍的安排,況且恕臣直言,臣當真不知何過之有。”
太平怒道:“任三恕!”
“任三恕!你好大的膽子,怎麼能這麼跟公主說話?”李隆基從殿外快步走來。
眾人向他見禮:“參見平王。”
李隆基向太平行禮:“三郎參見公主。”
太平朝著任三恕的方向揚起下巴示意:“你聽到了你的手下有多囂張。”
李隆基裝模作樣地訓斥了任三恕幾句,說他如此處事雖合法合理,但是對待公主的態度應該更好些,表麵上是斥責,實為維護,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而已。
太平十分有風度的含笑聽著,她又不是靠李隆基這夥人給的尊敬活著,自然不會真被他們的態度氣到。
李隆基‘訓誡’完手下之後,對太平說:“聖旨已經下了,回心院不得清拆,不過好在圍牆不納入回心院範圍之內,我稍後一定會親自向父皇回稟此事。”
太平看的很有興味兒:“你們這一來一往的雙簧唱完了?”
李隆基虛假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姑姑你這是哪的話?”
太平對任三恕說:“正好你的主子來了,本宮先要和你算算賬,你是何身份?明知道本宮在此,平王妃也在此,卻直直的闖進來卻不示先通報,如此大不敬,當真是沒有絲毫規矩!在尚宮局你尚且如此,那私下裡會不會變本加厲,莫非你在平王宮裡也是這麼沒規矩?平王妃的寢殿,你也擅入?”
任三恕立刻道:“屬下一時情急,的確冒失,平時絕不會如此,請公主恕罪。”
一牽扯到平王妃,任三恕可沒那麼淡定了,他不也去看平王妃以免泄露感情。其實他和平王妃早就認識,還曾是情侶,耐何後來平王妃有了婚約就毅然離開了,留下任三恕很是情傷,直到現在仍沒能走出來。沒想到卻又以這樣的身份遇到,現在一個是主母,一個是她丈夫的屬下,隻能說是造化弄人。就算她已經成了彆人的妻子,他要守護她的心情也一直沒變。
李隆基以為公主對他們拆了回心院一事惱羞成怒了,隻能罵任三恕一頓挽回麵子。心中暗喜的同時,對任三恕也有些不滿,覺得他行事放蕩不羈,才讓太平公主抓到了話頭。
李隆基已經被直指下屬和王妃可能有不妥之舉了,不能不出聲,敷衍地打了幾句圓場。
太平怎會看不出他的不以為然,轉向他,說:“你的確是需要向你父皇好好回稟。三郎,彆怪姑姑沒提醒你,你這位中郎將對待聖旨都可以如此輕慢,恐怕對皇上也沒有什麼敬意,更彆說是對你了,你小心養虎為患啊。”
李隆基肅容道:“姑姑慎言!任中郎忠勇善斷,屢立功勳,在軍中極有威望,連皇上都曾親口誇獎。姑姑怎能無憑無據就說他對皇上不敬,要知道那可是大罪。這次他也對聖旨毫不知情,不知者不罪。”
太平說道:“不知者不罪?你太天真了,違抗聖旨是死罪!你既明知有人抗旨不遵還這麼說,那麼是要包庇他了?還是違抗聖旨的事情根本是你這個主子做的,他隻不過是不敢違抗軍紀不敢違抗你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