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見到父親病重,與她三年前離開時簡直判若兩人,自然是又驚又怕。每日前來侍湯問藥,鼓勵父親,希望他能快點好起來。
背著人的時候,林黛玉自然哭個不住,每當想起王夫人的囑托,也不敢哭得太狠了。
黛玉是個懂事的孩子,就算是過得不好,也會報喜不報憂,更何況她在賈府住的不錯。
雖然人多了一些,人際關係就相對複雜,但是當家人對她都好。
所以在林如海問題的時候,林黛玉就是誇讚。
這時,她又想起王夫人臨走時說的,便對父親說,要父親給她一兩家忠心的下人。
林如海問:“怎麼想起要下人呢?是現在伺候你的人不精心?”
林黛玉便對父親實話實說,現在伺候她的人都很好,不隻是雪雁,王嬤嬤,還有老太太後給的紫娟,對她都儘心儘力。
這次之所以要靠得住的下人,是臨走的時候二舅母跟她說的,說留一兩家人以後可能用得著,有備無患。
王夫人是榮國府的管家太太,她開口讓黛玉可以帶人回去,自然不怕到時候榮國府的人多心。
林如海自知自己時日無多,之前黛玉就已經寄養在外祖母家,他對賈母能夠出麵親自教養黛玉是很感激和滿意的。
本來林如海打算把家人奴仆都遣散,把黛玉全權交托給賈母就好了。
王夫人這一次竟然要黛玉帶忠心的仆人回去,不得不讓林如海多想,不知這其中有何深意!
不過他現在的身體多想也無益。
在黛玉身邊安排上他自己的人,林如海就算是閉眼了也能安心不少,之前是怕嶽母家人多心,現在有王夫人這句話,林如海就不必糾結其深意,立刻想好了人選。
林如海安排的是他乳母林嬤嬤跟著黛玉北上。
林嬤嬤並她的兩個兒子林清林忠,兩個人都已經成了家,林忠留在揚州看著家裡的老宅,就讓林清一家和林嬤嬤一起陪林黛玉上京城。
至此,林如海也差不多油儘燈枯了。
京城寧國府在大辦喪事,秦氏出殯之日,公,侯,伯,子,男與公子王孫雲集。
上啟親王,下至公,侯,伯,子,男以及各官府的女眷紛紛前來吊唁。
榮寧街一片雪白,來往的都是各品級的官轎,各種轎車不下百餘乘。
出殯隊伍連前麵的儀仗,浩浩蕩蕩,就擺了三四裡長。
走不多時,路上彩棚高搭,設席擺宴,笙樂齊鳴,都是各家路祭的。
頭幾棚是各家郡王設的祭,第四棚是北靜王府的。
當年的老郡王與老國公親如兄弟,兩家至今仍常往來,這一代的郡王叫水溶,還不到20歲,想起兩家幾代的交情,不以王位自居,前些日子曾經親自到府上祭拜,今天一下朝便換上素服,坐上大轎,匆匆趕來路祭。
王夫人她們這些女眷的順序,排在爺們兒後頭,隊伍停下來,立刻有人來報說是北靜王親自來路祭,珍大爺和大老爺,二老爺正在受北靜王接見。
邢夫人樂得咧開嘴說:“還得是咱們的老親,就算是王爺之尊,也從不擺架子,蓉哥兒媳婦雖然去了,也是個有福的,讓郡王親自來路祭,誰能有這樣大的麵子。”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應付了一句:“秦氏的確是個有福氣的。”沒等家族衰落就去世了,可不就是有福了。
她心說,那個北靜王的確是老親,不過卻是個招禍的老親!
誰不知道本朝開國,就屬四王八公功勳最為卓著。
除了□□之外,繼位的君王們對這些功勳老臣都要禮讓幾分。
賈家一門兩公,不論是在打天下時,還是論功行賞之後冊封的四王八公之中,都占有極其重要的分量。
幾代下來,賈家也一直掌管著京畿重兵,在西北以及其他駐軍中也很有影響力。
京營節度使一職就一直在賈家嫡係的手裡。
到了賈赦賈政這一代,因為子孫不出息,賈赦因為過錯隻保有爵銜,繼承爵產的賈政身為次子更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這京營節度使的位子落到了和賈家結為姻親的王子騰手裡。
也仍然沒出盤根錯節的以賈家為首的四大家族之中。
這些王公家的確是立了功的,也手握大權,享了幾代的富貴。
這些用性命浴血奮戰,保□□登位的當年的兄弟的子孫們,無不封王封爵。
這些人的子孫後代,可以是紈絝子弟,隻要是沒有大錯,就算是當今的皇上也不能說怎樣就怎樣。
不然,就是寒了老臣的心,讓當朝那些拚命搞政績想要加官進爵的股肱臣子們兔死狐悲,無法自處。
不過,當今的皇上,太上皇,他們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特彆是這一次,秦可卿的葬禮弄得聲勢浩大。
不論是停靈的時候來吊唁的人家,還是今日的路祭,四王八公竟然都有到場,早就已經超越了五品宜人該享有的一切。
在彆人看來,貴戚朋友全數出席,當真風光無限。
路人百姓也像看西洋景一樣,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規模宏大的葬禮,恐怕就算是個公主出殯也就這樣了吧。
在王夫人看來,簡直如同催命符一樣。
她很想說:就不能低調一點嗎?
四王八公集體出席,說不上來究竟是對皇上的叫板還是施壓。如此一來,皇上想不注意到賈家都不行。
等了半晌,應該是北靜王他們說完了,隊伍終於又開始移動了起來。
王夫人想到接下來賈家馬上將要來到的大喜事,總算是知道元春的這個貴妃是怎麼封上去的了。
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此時王夫人是皇上,麵對如此嵬嵬赫赫的老臣們的集體施壓,刷存在感,也會立刻做出反應。
再結合原著中最後皇上對付賈家的手段來看,元春封妃也許根本就是皇上暫時安撫四王八公的手段而已。
元春到底是王夫人的孩子,因為有王夫人的記憶,自然希望元春能過得好一些。
她更希望皇上封元春為妃是因為看上了她,可是,現在看來幾率真的不大。
就這樣,隊伍一直走出城門,在城門口也碰到許多官員前來路祭。然後出城,順著大路直奔鐵檻寺。
隊伍來到寺中,安放靈柩,賈珍款待親友一一謝吊。從公侯伯子男起一批批入席,直到未時才招待完。
女客就由王熙鳳款待,從誥命起一直到晌午才完,隻剩幾個本族近親,要等做了三日道場才
回去。
邢王二夫人回城,要寶玉同回,寶玉喜歡郊外的景色,又貪戀著秦鐘,便在王夫人麵前撒嬌賣乖,說不回去,他要跟著鳳姐姐。
這個秦鐘是秦氏的親弟弟,寶玉第一次和秦鐘見麵的時候就很喜歡,秦鐘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俊美的很,為人又很靦腆,到是有幾分女孩的本格。姐弟兩個都是美人胚子。
就是寶玉這個號稱不喜歡虛眉濁物的人,也沒能抵擋住秦鐘魅力,很願意和秦鐘交朋友。
甚至還為此央求賈母要和秦鐘一起去族學上學。
賈母經不住他的央求已經鬆口了,被王夫人給攔住了,明知道族學那個樣,又怎麼會讓寶玉去。
雖說以寶玉的性情,要想學壞也壞不到哪兒去,可是身處那個環境之中,就算沒有那個心,也會覺得一切理所當然,不知不覺就同流合汙了。
賈寶玉隻和女孩子玩兒又不喜讀書,在世人看來已經夠無用了,若是再學了族中子弟的那些不良嗜好,那還能看嗎?
王夫人就說,如果寶玉想和秦鐘做同窗,那也容易的很。就讓小秦相公來她家,一起跟著先生讀書,互為伴讀。
秦鐘家的門第與賈家差的遠了,秦業本來以為通過女兒的關係能送秦鐘進賈氏家族學已經不錯了。
後來聽說,兒子被邀請和寶二爺一起讀書,那教導寶二爺的先生必定水平更高,連束脩也不用他們付,便欣然同意。
王夫人說:“你和小秦相公要好,想多陪陪他度過喪姐之痛,我能理解,不過,這邊人多事忙,你就不要跟著添亂了。等明天開了學,你們一塊兒讀書再安慰也不遲。”
寶玉被王夫人否定,便有些不自在,還想繼續懇求,並且頻頻的給鳳姐姐使眼色。
王熙鳳看他那個樣,有些好笑,心想寶玉在家裡麵雖然寶貝蛋一樣,從不讓在外麵住,若是跟著自己,便是太太和老太太也萬萬沒有不放心的,就要送小表弟個人情。
王熙鳳便笑著對王夫人說:“既然他不想回去,還想在外麵鬆快鬆快,太太就讓寶兄弟跟著我吧,我們不住這邊兒,我已經讓人在饅頭庵收拾了幾間屋子,那邊又清靜又乾淨。”
鐵檻寺是當年寧榮二公造的私人寺院,專為賈氏家族在京的人口死了人在此停靈的。不僅有停放靈柩的地方,還預備了送靈人的住處。
族中人都在寺中住了,唯獨王熙鳳嫌這裡不方便,要住在離此不遠的饅頭庵。
王夫人慢條斯理地說:“饅頭庵?就是靜虛老尼待的那個地兒吧。”
王熙鳳一頓,這個靜虛是府上的常客,太太也是見過多回的,不少次做佛事都用她,斷沒有忘了。她在哪個庵堂的道理。
王夫人忽然這樣一問,不知道有何深意。
鳳姐本就是心較比乾多一竅的,立刻察覺到了王夫人話中對靜虛的不滿意。
果然,聽王夫人說,“我仿佛聽誰說起過,靜虛老尼不好的話,日後都不打算用她了。”
王熙鳳一驚,“太太在何處聽說的?”
邢夫人也是一頭霧水,“如何就不好了?”
邢夫人隻會往回攬錢,不會往外花錢的,不過花在靜虛身上的錢也不少。
王夫人讓寶玉先出去,剩下她們三個說話,王夫人才說:“這個庵堂怎麼叫饅頭庵?”
邢夫人也不知道外麵的這些,轉頭看鳳姐兒。
鳳姐兒忙說:“饅頭庵就是水月庵,因庵中蒸的好饅頭,得了這個諢號。”
王夫人說:“不對,恐怕不隻是這樣。”
王熙鳳說:“那太太可是聽到了什麼?”
王夫人直截了當地說:“不管是有影的還是沒影的,出家清淨地,一粘上了風月之事,就讓人厭惡,更讓人看不起,恐難再洗白。剛好跟你們說,這是庵裡的人日後是不許進我們家門了。”
王熙鳳聽不由得‘啊’了一聲,“竟有這樣的事!”
說諢號叫饅頭庵,又說沾上風月之事,王熙鳳立刻就聽明白了。
邢夫人雖然反應慢一些,也反應了過來。雖說女人們到了廟裡就是出家人,不過她確實聽說過,有那廟褻瀆佛祖,悄悄用庵裡的女人們經營著不乾淨生意的。
就算沒有,就算是被冤枉的,有這個全京城都知道的諢名,這話竟然都傳到了王夫人耳朵裡,那麼私下裡說不定已經傳成什麼樣了,這水月庵再難洗的白了。
王熙鳳現在哪還敢住到饅頭庵去,真是怕惹一身腥,躲她們還來不及呢,立刻改口說還是住在鐵檻寺了,親眷們都在這兒,彼此也有個照應。
就算賈寶玉想和鳳姐留下,鳳姐這次可不敢留他了,差點兒就闖了禍。
王熙鳳這次不用王夫人說,連哄帶嚇的把賈寶玉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