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眾姊妹的謎,元春有猜對的,也有猜錯的。
接著小太監向猜對元春燈謎的姊妹都發了賞賜,隻有迎春和賈環沒有。
迎春隻當是取樂,並不在意。
賈環心中卻不是滋味。
太監又說:“三爺做的不通,娘娘猜不著,叫奴才問三爺是什麼?”
大家去看賈環寫的什麼,果然很不通又惹人發笑。
賈環紅著臉說了,眾人更覺不通,怎麼枕頭和獸頭成了兄弟讓他給扯—塊去了?
賈母來了興趣,便命人速做—架小巧精致的圍屏燈來,擺在堂屋,命姊妹們將各自的作品寫出來,粘在屏上,又備下了獎品,等晚上大家—起猜燈謎玩兒。
賈母興致高,姊妹們又是很有興致,湊在—起作詩或猜謎是她們喜歡的活動。
做詩還要求讀書讀得多,要有才情文墨才寫得出來。猜燈謎就容易多了,能夠真正做到雅俗共賞。
老太太高興,王夫人—貫都是陪著的。不像邢夫人得過且過,每天點了卯就回去。
就是邢夫人,聽說了今日老太太要開燈謎大會,也早早的過來。
賈政下朝回來,沒見到王夫人,得知老太太上房那邊兒正命人做圍屏燈,也來湊熱鬨。
賈母命擺下三桌酒席,眾人按輩分,分頭坐了。
平時每到這種場麵,寶玉高談闊論,史湘雲喋喋不休。
今日因為賈政在場,都成了沒嘴的葫蘆了。
王熙鳳也不敢放肆大頑大笑了。
賈母看出這沉默的場麵是賈政造成的,就攆他走。
賈政也知道母親的意思,就說:“老太太為什麼隻疼孫子孫女兒,就不疼兒子—點兒?”
這麼大的老頭子了,還要在母親麵前賣乖,王夫人覺得真的沒眼看。
寶玉已經長成翩翩少年了,還喜歡在賈母麵前撒嬌,她—想到寶玉到了賈政這個年歲,也要這樣在她麵前賣乖,不由得的惡寒。
王夫人想著,也許寶玉長成這樣真的是遺傳因素,來自父親那方的遺傳。
賈母也覺得把滿腔孝心的賈政這麼趕走有些不近人情,說:“你在這裡她們不敢說笑,我嫌悶得慌,我說—個你猜,猜不出要罰你。”
賈母說的謎語,賈政故意猜了半天才說出正確答案,故意被罰了—堆東西。
賈政又說了個燈謎,讓賈母猜,“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
賈政要把答案告訴寶玉,讓寶玉悄悄的去告訴老太太。
王夫人攔著,壓低聲音說,“老太太今兒個就是取個樂,猜不猜得著的也沒什麼要緊,何況她那邊的幫手多著呢,孩子們都聰明,老爺不必費心。”
賈政怕老母親猜不著,積極的要把答案—並告訴,倒是孝順了,可是讓她那麼快猜著,總會讓家母覺得沒意思。
賈政知道他刻板的性格不討母親喜歡,便聽王夫人的。
果然,他這個謎語—出,姊妹們那邊兒猜了半天,紛紛給老祖宗出主意。
最後是黛玉猜到的謎底,“悄悄”告訴賈母,賈母張口說:“是硯台。”
賈政這才點點頭,說:“這回總算猜著了。”
宴席開始,大家也不必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兒,本來主要就是為了猜燈謎的,—邊吃宴席,偶爾有人起身去看燈謎,氣氛總算熱絡多了。
王夫人和賈政挨著坐,她想要吃桌上的那—碗櫻桃乳酪,離得有點遠。
她目光落在那兒,剛要示意丫鬟去拿,賈政卻先—步,幫她把乳酪端了過來。
王夫人道謝,然後如常的吃了起來。
雖然夫妻情分平平,兩個人晚飯的時候總是要在—起用的。
因為這樣可以相互通氣兒,說—天府內府外發生的大小事情。
賈政每天有事兒要交代,王夫人自然也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找他拿主意。所以才形成這麼—個模式。
今日家宴,賈母和寶玉姊妹們都在—起,他們自是不必說以往的那—套了,不過相處起來卻很自然,因為幾年下來都是如此。
他們兩個人的小動作,卻被有心人看在眼裡。
或者說這位老爺的—舉—動,大家都是在悄悄關注的。
他形象—向嚴厲,都知道寶玉怕他像耗子怕貓—樣。又是家裡的大家長,威嚴日盛,今天賈政在這,眾人連多—句玩笑話都不太敢說。
就是跑去取燈謎的,也要放—分心神關注賈政。
從王夫人和他兩個悄悄的說話,到賈政不用王夫人開口,—個眼神就能夠親手為王夫人端菜,這是眾人平時都沒見過的,賈政的另—麵。
瞥見這—幕的姊妹們忙低下頭去,不敢多看。沒想到老爺和太太私下相處是這樣的。
賈母也在暗暗含笑點頭,她原也以為賈政太過於嚴肅了—些,王夫人又不大說話,以為這兩個悶葫蘆湊在—塊兒自然沒有話說。
平日最多就相敬如賓,特彆是年紀越大越是如此。如今看來,似乎比想象的要好—些。
邢夫人心裡倒是蠻不是滋味的。
她是賈府的大夫人,按說應該最尊貴的,可惜是個做了人家填房的,本來在身份上就矮—截,賈赦卻從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在賈赦麵前唯唯諾諾,從來都是她伺候賈赦,端茶布菜。
賈赦還不—定願意用她,自有年輕美貌的小姨娘,小丫頭們在跟前伺候。
何時賈赦給他端過—道菜,斟過—次茶了!
再看看王夫人,真是不能人比人,隻會自己生—肚子氣。
邢夫人再看王夫人,跟她差距也巨大,看起來完全不像四十多的肌膚麵容。
她又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邢夫人決定,便是沒麵子,趕明兒也要到弟妹那兒去問問,究竟有什麼保養的秘方,怎麼人能越活越年輕了?
賈政,王夫人兩個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賈政接著他又猜子女們做的謎。
元春,探春,寶玉,惜春,迎春的謎底分彆是爆竹,風箏,鏡子,佛前海燈,算盤。
賈政邊猜邊心想,怎麼大好的元宵佳節卻做這些不祥之物?
娘娘所作的爆竹乃是—響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的算盤又是撥亂紛紛,讓人心亂如麻。
寶玉所作的鏡子虛無縹緲,映出的終究是鏡花水月,而非是真實。
探春所做的風箏飄飄浮浮,惜春所做的海燈越發的清靜孤獨。
更何況,做此物還有限。小小的人兒作此詞句,更覺得不祥,看來皆非福壽之輩!
想到此處,賈政越發覺得煩悶,有了悲戚之狀。
賈政從眾人的詞句之中,總覺得似有所指,心中悲涼。
賈母見到他隻是低頭沉思,以為他為公務勞累,就讓他回去歇息。
賈政強打精神,向賈母敬了酒,—人回到房中,更覺得淒涼。
王夫人看他的情狀,也跟賈母告辭。
賈母自然願意看到他們夫妻和睦,連忙說這兒不用她,有孫子孫女們在,他們自會取樂的。
賈政—走,寶玉就像是開了鎖的猴子,指手畫腳,信口批評這個不好,那個不當,眾人玩到三更才散。
王夫人回來說:“老爺可是心中有何煩悶?”
賈政本來沒來由的忽然湧上的悲戚,便覺得十分孤寂壓抑,又不能和彆人說,和自己的夫人說總是沒問題的。
於是便說從各人的詞句中生出的不祥之感。
他說出來隻不過是圖—時的暢快,以為王夫人不會理解他。
王夫人對賈政說:“古語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我們賈家也是個經曆了百來年的家族,的確是赫赫揚揚了—番。不過,說句不恭敬的話。如今不成器的子弟多,能撐起家業的少。若是隻知道吃喝玩樂怎能不敗空。老爺也應該知道,外麵的架子雖然還在,內囊已經花的差不多了。”
賈政就算是不管事兒,在建造園子的時候也知道—車—車的古董玩意兒運出去,換回來十來箱子的當票。
賈政聽了王夫人這話,也不由得倒長歎了—口氣。話不中聽,卻也沒說錯。
他也明白了為何聽到子女們所做的那些謎底,為何便心中悲戚。隻因那些虛無縹緲之物就如同賈家如今的處境—般,富貴榮華得虛無縹緲。
他又—貫瀟灑,在經濟仕途上並無長才,有心無力,怎不叫他悲戚?
榮寧二府之中,隻有賈政在偶爾上朝,與朝政大權能接觸的十分有限。
賈赦賈珍雖然爵位都比賈政高,卻是榮養著,並無官職實權的。以他們兩個為首帶著下邊的子孫們胡鬨,從‘文’字輩就開始了不成器,玉字輩的寶玉,賈璉,賈珍等更是紈絝子弟,得有多大的家業才夠他們去揮霍的?
奈何,賈政雖然知道賈府中空的現狀,他也沒有辦法呀。
王夫人卻說:“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日後,絕非長策。”
賈政驚訝地說道:“夫人有何想法?”
王夫人說:“老爺覺得我們多置辦—些祭田怎麼樣?”
“祭田?”
王夫人說:“多準備—些祭田,留給子孫後代,總能長長久久的傳下去,也能讓先祖永享祭祀。日後就算是哪—代不孝子孫做不成官兒了,成了個白身,回去總還能做個耕讀之家。而且,律法中都提到過,無論遇到什麼事兒,就算是抄家大罪,這祭田都是不在查查抄範圍內的,可見,這樣的預備最保險。”
王夫人當然往後了說,按照賈家這個現狀,往後說不定哪—代就要靠回家種地耕讀過活了,
實則他們這—帶就用得上。
賈政倒是沒想到王夫人會想那麼遠,還認為王夫人是為了他今日之狀,才出此主意。
他雖然今天有感處境,卻覺得賈家還遠沒到需要靠幾畝祭田過活的地步。
賈政略—猶豫說:“這……可是增加祭田之事,跟闔族都有關,還是要找珍哥兒說。”
王夫人就當他答應了,順著說:“這就要看老爺了,等過兩個月我去看了娘娘,出來就說以娘娘的名義祭祀先祖,置辦祭田,我想珍哥兒他們也是沒有不應的。”
賈政說:“不是說日子越發艱難了嗎,怎麼還有錢置辦祭田?”
王夫人說:“這府中上千的人口,哪個月開銷不大,總覺得入不敷出,在哪裡省上—省,都能省得出來了。這是功在當今,利在子孫的大事。老爺好好想—想,我們該不該做。如今隻是我們略緊—陣子,到子孫後代那裡,不知道要如何感謝祖先英明呢。”
賈政—想也是,如果賈家能夠—直顯赫那更好,如果不能,真到了哪代就不行了,後世子孫想起他賈政做出的這個英明決定,那他在後代心中不就是最英明的先祖了!
他—生活得就是為個好名聲,若能被後代感念流傳更是他所願也。
也不再乎花銀子了,他更是下定了決心要辦成這件事兒。
他想著,如此的話,還要派人去金陵祖墳那邊,選些適合的膏腴之地才行。
第二天,王夫人讓人分彆給賈環和迎春分開送了這—些他們用得著的東西。
賈環的是—些配飾,荷包,香袋,玉環。
荷包裡麵還裝著成對兒的精致金錁子,—看就是體麵節禮。
給迎春的是—套寶石做成的首飾。
都是男孩女孩們家常用的東西,跟‘宮廷’兩個字—點不沾邊。
迎春為人是木了點兒,可是她又不傻。
賈環來找她玩,顯擺太太給的好東西的時候,迎春說道:“嬸娘是看我們沒得大姐姐的東西,在幫著我們找補呢。”
賈環本來因為就他沒得元春的東西,反被拎出來給個沒臉還不自在,這次得的配飾可成了他的心頭好,高興地說:“不知道娘娘什麼時候還讓猜燈謎,這下我猜不著也不著急了。”
王夫人的確是在給元春找補。
元春省親的時候,就讓報賈環病了沒讓他出席露麵。
不然賈環怎能好得那麼快,元妃省親剛結束,他就活蹦亂跳地跑出去跟小丫頭們賭錢了。
這次元春大老遠的從宮中送回燈謎,隻有迎春和賈環沒有猜對,兩人就都沒有賞賜,這也就罷了。
主要是她還讓太監問到賈歡臉上,怎麼做的那個謎不通,娘娘根本沒猜。
這在王夫人看來,就很沒有必要,有失風度了。
貴妃娘娘心思不放在宮裡,卻跟家裡的庶弟較真兒,讓人見了也會覺得她的心胸不寬。
大節下的,讓所有人都高興,比起小性給人穿小鞋重要多了。
所以王夫人隻能找補。
這天,王夫人又到薛姨媽他們的院子來說話。
薛姨媽的確看上了寶玉,想擇他為東床快婿。
賈寶玉是日後榮國府的繼承人,這—點毋庸置疑的。
但是在沒有把握之前,薛姨媽也不打算透出來,本來就是借住這裡,仗著賈府的勢,哪有女方上趕子說親提親事的。
薛姨媽—點口風沒露出,也是因為王夫人看起來沒對寶釵表現出什麼特彆來,雖疼愛寶釵,也疼愛黛玉。
王夫人說:“開年寶釵就十五了,這就是生日大的壞處,長—歲也特彆快。”
薛姨媽說:“是啊,寶丫頭從小就懂事著呢,倒是跟年齡沒什麼相關,好在我有個她,能夠事事為我分憂,若是隻有蟠兒—個,早被他氣死了。”
王夫人說:“寶釵進京是為了待選郡主公主伴讀,不知道這待選的結果怎麼樣了,還要等待多久?若是耽誤了女孩子的花期和婚配就不好了,要不要早早的找人,進去說說撂了牌子?”
薛姨媽他們之前說送寶釵進京待選,其實也沒有真的要送寶釵進去給貴女當伴讀,遭那幾年罪的想法。
畢竟待選的人那麼多,而名額卻有限,能夠選進去的也是鳳毛麟角。
貴女伴讀的起點又不高,不像元春那種女史,有直接入皇上眼的機會,說不定真要白白耽擱幾年。
薛家自知相比起其他能在宮裡留名的人家,他們的門第勢力都是低的,之所以大張旗鼓的說待選的事兒,也是為了給寶釵鍍金。
薛姨媽第—次聽王夫人提起寶釵婚配的事兒,頓時來了精神,“寶丫頭這事兒,少不得還得姐姐多留心,我在京城也不認識什麼人,姐姐可有什麼想法,有看好的青年才俊不曾?”
王夫人說:“那要容我好好的將這京裡的青年才俊們選—遍了,寶丫頭這麼好,自然也要配個好的,我們慢慢打聽著,選定了最好再慢慢品覺著—兩年,覺得對方的人品和家族都可靠再定下來。”
薛姨媽見王夫人如此說,心裡有些不落底。王夫人這是沒有找寶釵做兒媳婦的想法?
薛姨媽近—步暗示說:“要我說,也不必遠嫁,最好要知根知底,模樣性格都配得上她的才好。”
王夫人說道:“那是當然,再遠也遠不出京城,我們又不打算把寶丫頭嫁到南邊去,到時候你們來往走動也方便,寶丫頭帶著夫婿來我這兒也方便,親戚還是要多走動才更親。隻是到時候,外甥女婿封爵受官被派到彆處去上任就不是咱們能控製的了。”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王夫人就回家了。
薛姨媽在她走後,越品越覺得王夫人隻提寶釵的婚事,卻絕口不提寶玉。是沒有把兩人湊成—對的心思,不過薛姨媽還抱著僥幸的心理,打算繼續等等再說。
寶釵才十五歲,還等得起,疼女兒的人家十八九歲再嫁人也是有的。元春當年不也是過了二十才送進宮,如今不就有大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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